叶渡飞快抬头看了叶曦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口小口地啃着点心,似乎是哼哼了声,但是又说不出来,于是又沉默下去,当作无事发生。
见状,叶曦终于眉心一拧,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看着叶渡,故意:“嗯?”了一声。
“小九再不说,姐姐可要生气了。”
闻言,叶渡这才胡乱点点头:“嗯。”
“累了歇一歇不打紧,但是不能总歇着,总歇着不做正经事,那便是懈怠了。何况小九若是累了,同姐姐说一声,或者同张大人说一声便是,做那些是为了什么?”叶曦问,“你可知道那样做不对?”
叶渡又被为难住了,他确实年纪太小,再聪慧毕竟就那么点儿个小脑袋,有些事想不明白。
叶曦说的又快,摆明了是只想他听清最后一句。
于是叶渡想了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
叶曦重重一叹:“罢了罢了,是我教不好你。我确实不会带孩子,我看以后还是将你交给信得过的宫人吧,不过小九放心,虽然姐姐不去,但昭月姐姐一定会时常看你去的,我还能知道小九的消息。就是小九见不到姐姐了,也不知会不会伤心难过。”
闻言,叶渡终于急了,一下抓住叶曦的衣袖,那块没吃完的糕点一下落在她身上,又被捏碎了些许,留下个油乎乎的小手印儿。
叶曦似笑非笑:“怎么着?小九现在想跟姐姐说实话了吗?”
“臣带陛下来长公主这儿,是想叫您哄哄的,哄好了自然什么都肯说了,可电信这哪叫哄?分明是恐吓。”昭月轻叹一声,坐在另一侧拿出手帕擦了擦叶渡的手。
叶曦乐了:“你还怪起我来了。”
“非得怪您!”昭月道,“是殿下当初说的,小陛下得被您拴在裤腰带上亲自带大了您才放心。如今也没见您拴啊。”
“好了好了,你别在我这儿说什么玩笑话,正经的,怎么回事?”叶曦拍着叶渡的后背,看似是问昭月,其实还是在等叶渡的回答。
可又过了许久,还是等不来话儿,这才真把视线放到昭月身上。
昭月叹道:“我去的第一天就把能问的人都问了,陛下这情况也就是最近的事儿。张大人也说了,陛下从前乖巧,课业从不懈怠,小小年纪,却满心满眼都想着能亲自处理国事,着急的很。”
可就这个月,一下子变了。
也不是说闹腾,尽办些蠢事,昭月一边纠正一边观望,也看不明白是为何。
毕竟她为了查清楚怎么回事,才是真快把叶渡拴在裤腰带上带着了。
“我料想是有人捅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却不肯对我开口,思来想去,也只能让您来问了。”
叶曦静静听着,良久,忽然把叶渡拎起来让他坐在桌上,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
旁人看不明白,但叶渡自己却明白。
叶曦对他向来是笑脸,就算恼了,也只是这样严肃地看着,并不生气。
可她现在也不是生气,那就只能说明是生气前夕。
叶渡不答话,她就可能真的恼怒,恼了也就代表接下来几日叶曦都不会好好理他。
就这么僵持了一盏茶的工夫。
叶渡终于不再躲避叶曦的视线,他抬起头,声音却小,道:“姐姐,我不想学,也不想当皇帝。”
叶曦面色不变,想了想,甚至笑吟吟道:“怎么?什么人和小九说了这些东西?你还小,现在操心,其实有些早了。”
叶渡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早……他们都这样说,其实皇帝应该是姐姐,我不能做皇帝,如果我真的成了皇帝,姐姐会走,你再也不会要我了。我不想当皇帝,如果我德……德行有亏,不肯上进,全天下的人都不会服我,这样我就不能当皇帝了,姐姐会留下来,一直在。”
叶渡未必明白这一长串话的意思,只是把自己听过的,一板一眼地复述出来,中途甚至打了个磕绊,才说了下去。
但他也有能听懂的,比如他现在是皇帝,但不是真的皇帝,姐姐才是。
姐姐想让他当真的皇帝,可他当上了,姐姐就得走。
他不想。
叶曦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眼神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她抬手捂住叶渡的耳朵,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觉得汗毛耸立:“浮屏,去查,查到了,不管是什么身份,先重重打他四十棍,然后……割了他的舌头。”
浮屏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神色淡然称是,随即又一下不见了踪影。
浮屏动作很快,她不似昭月,有所顾虑,既然领了叶曦的命令,立马就去抓人。
但带回来的显然是小啰啰,两个宫女三个太监,此时都跪在叶曦跟前瑟瑟发抖。
叶曦揽着睡着了的叶渡,缓缓起身,经过五人身边时脚落在一个小太监手上重重一踩,那人的脸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却不敢吭声。
叶曦把叶渡放到偏殿的床榻上盖上被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回来,仔细欣赏了那几人瑟瑟发抖的背影的片刻,才突然笑了一声。
叶曦道:“我不是说了,先找着,不管什么身份,赏个四十棍再说,怎么也不见伤?”
浮屏早就走了,光这几个人肯定不对,又去细查。
昭月便接过话茬儿,道:“浮屏说了,本来是要押他们几个去领罚的,只是今日闲着的那几个都是手重的,怕四十大棍下去人就没气儿了,到时候问不出什么来。”
“哦~原来如此,那倒是可惜。”语罢,叶曦给昭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问。
毕竟自己现在心浮气躁,恐怕没耐性跟这几个人有问有答的磨叽。
昭月会意,却并不急着问什么,而是先围着几人绕了几圈,然后忽然蹲下。
她拨开一个宫女的衣领,笑道:“殿下,不如我辞官吧,你也收我进宫做个宫女。”
叶曦挑眉,这是闹什么?
昭月看着那宫女藏在衣服里的璎珞如意锁,道:“我当官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每月的俸禄就算不吃不喝全攒起来,攒一年也还买不起她这个锁呢,上面的珍珠都是好宝贝啊。”
闻言,那宫女霎时面色如纸,下意识想抬手遮掩,手抬到一半,又蓦然僵住。
她抬起头,只见昭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心里发怵,当即尖叫一声。
昭月连忙躲开,揉了揉被震得发痛的耳朵,又看向旁边儿挨着的那个小“太监”,拉住对方的手腕,笑道:“还有这位公公,身子似乎不太好啊。”
对方不明白昭月用意,也不敢收回手,却抖得厉害,昭月被他抖得几乎要撒开了手。
昭月道:“让我给您瞧瞧,公公阳气太重,肝火旺盛,确实该好好调理了……只是您这脉象,该是一个太监有的吗?”
昭月神色骤然冷了下去,一把甩开那人的手,嫌恶地掏出帕子擦拭着手指。
这事儿办的有些恶心人,也不知谁是幕后主使。
说好听一点儿,这都是挑唆皇帝的重罪。
毕竟叶渡已经听进去了,这就很了不得了。
叶渡如果在乎叶曦这个姐姐,便像现在这样,为了留下叶曦,尽可能地给外界制造出一种他德行有亏、不求上进的样子,以此来显示自己不适合做皇帝,留下姐姐。
可若是叶渡没有那么在乎叶曦这个姐姐,那这件事迟早会成为扎在叶渡心里的一根刺。
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被人说,你这个皇帝当的没意义,是有个空名号,你姐姐才是镇荒地。
前者,叶曦作为教养皇帝的摄政长公主,必定会被人说没有教好陛下,心怀不轨,想养废了皇帝好借机上位。
后者,他年姐弟反目成仇,必将有一场内斗。
反正不管是哪种走向,都有人可趁机搅弄风云。
就算没来得及做什么,也看看如今这个情况。
对内,朝野动荡;对外,尚有虎狼。
真真是腹背受敌、手忙脚乱之时,他们表现的再淡定,也不能说明这件事是不存在的。
这时候出了这种事,就算真的要处置,也会耽误时间、耽误精力,眼下这趟水便会被搅得更浑。
“其他三位倒真真是宫里头的人,也不知是收了谁的好处,派你们来做这种腌臜事。你们可知道,挑唆陛下,也能治你们个祸乱朝纲之罪,到时候株连九族都是不为过的!”昭月恶狠狠道。
此话一出,几人更是抖如筛糠,连连磕头口中直说:“饶命。”
昭月不动声色打量半晌,见时机差不多了,才道:“来人,把这几个都给我拖下去,分开审!”
待几人都被捂着嘴拖了下去,叶曦才问:“可有结论?”
昭月道:“殿下怎么不问问宋大人,其父可是大理寺卿,这种事他怕是从小耳濡目染,应该比我熟悉。”
叶曦道:“你少来,到底看出什么了?”
昭月还在擦手,却觉得手上那种黏腻感怎么都擦不掉,又忍不住皱起眉头,道:“殿下能否先让人给我端盆水,取澡豆过来。”
叶曦诧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