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打眼一瞧，是个长的冷冰冰的姑娘。

模样虽只算中人之姿，却气质出众，自带一种让人无端信服的沉稳。

昭月问：“她以前也这样？”

宝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昭月问的什么话，道：“算是吧，别人跟她说话她就搭两句，没人找她基本不开口。但手上闲不住，一天到晚除了解决人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外就是找活儿干。哪缺人她都第一个顶上的，做的也不差。”

昭月笑笑，道：“我喜欢。”

宝玥说：“你先别喜欢，先吃饭，端碗去。”

昭月眨眨眼，“哦”了一声，走了。

季宵和昭月想的还不太一样，她不只是个沉默的姑娘。

昭月注意到了，每次别人在她身边说话时，她虽然很少开口，但一直听的认真，眼睛亮晶晶的，是鲜活的。

在这样的对比下，她的沉默反倒像是被压抑住了天性。

“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吗？”昭月立在屋檐下，远远看着季宵，突然开口问宝玥。

宝玥却摇头：“从很小的时候就自己讨生活了，跟着人走，哪能活就活去哪，说什么从哪来的？从天上来的，受遭苦再回天上去。”

顿了顿，宝玥还是勉强给了个答案：“从更北边儿来的，她说京城里暖和，是她从小到大待过冬天最暖和的地方，我想原先待的地方应该已经偏的没谱儿了。”

昭月点点头，给了个客观评价：“过得苦，自己把自己拉扯大，好不容易活到现在。那就会想要个家，想一直有活下去的本钱，想在温暖的地方生活。到南边去开铺子找个如意郎君真挺适合她的。”

宝玥问：“所以？”

昭月道：“可我还是怕她不想……那个小大夫怎么样？我不说托付，我就问是不是个能搭伙儿过日子的，只要跟他搭不比跟咱们搭差，我就觉得算是个过得去的。”

闻言，宝玥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好开口：“你这有点儿难为我了，说实话，我到现在连脸都没见过呢，更别说说话探底儿。”

“啊？”

宝玥重重点头，道：“季宵不乐意把这事儿捅到咱们面前，因为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又怕咱们为难，所以不许那小大夫过来。两人要见面也是季宵到后门那说说话，我撞见过几次，但他一般都正脸对着季宵说话，不看别人。若是知道我或者别人看着了，那更是了不得，拔腿就跑，药篓子都差点儿跑丢。”

昭月乐了，问：“这叫什么事儿？”

宝玥耸耸肩不言语。

昭月道：“那走吧，吃饱喝足了，不正是喝茶唠嗑儿的好时候？”

到这会儿了，还是夏天，都正是犯困的时候，院里没几个人，都回去睡觉了。

季宵抓了把料正喂鱼，看着倒是专注。

等昭月宝玥走近却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撒干净手里的料，转过身来朝二人点点头。

昭月晃了晃手里的果盒子，道：“喝茶去？”

他们都称不上多爱茶之人，喝也就是当闲谈时话说多了解渴的。

不过季宵貌似是不喜欢茶带的微微苦涩，虽然极力忍耐，但那一小杯茶却喝的频频皱眉，同喝药差不多了。

看得昭月觉得好笑，给她换了杯水。

季宵道了声谢，昭月摆摆手，才道：“我方才听宝玥姐姐说上个月你们那组业绩又是第一，你还占头筹，都这样保持好几个月了，真厉害。”

闻言，季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就是手头闲不住，不抓着点儿什么觉得空落落的，就做花，这才比别的姐妹多了些。其实人家都比我手脚麻利，我比不上，就勤能补拙了。”

“那也挺好。”昭月道，“愿意做就好。学的多了，待来年开春到南边儿去，你才能顶住事儿。只是时间有些紧了，你恐怕还要再辛苦些。”

闻言，季宵一愣，下意识看向宝玥，却见宝玥也直勾勾看着昭月，一脸不可置信。

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昭月眨眨眼，那不然还能怎样？

宝玥干咳一声，连忙解释道：“京城的生意这几年做的不错，家里也攒下不少银子。我们便想着把生意做大一些，碰巧楚家大姑娘前些日子来问过，她在江南那带产业少，想分一杯羹出来，觉得我们这是新奇玩意儿，有发展潜力，便想带到那边去。但既然是咱们的铺子，店长总要是咱们的人，我觉得你合适。”

听见这话季宵却并没显出多高兴来，反问道：“是因为我和……”

她话只说了一半，但也够两人明白。

昭月率先点了头，道：“占一部分，却不是全部。你有那个能耐，又恰好有一段要到那边持续一辈子的感情，所以对比之下你成了最合适的人选，不过这也是有条件的。”

季宵微微抬起一点头看昭月，似乎在等待下文。

昭月道：“你去了那边之后，开铺子才是第一等的要紧事，虽不要求你做出多大的成绩来，但总要认真对待，铺子的事过了，才该你自己的事。二来，他们虽然都说你也将他当作心上人，但我觉得你们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后却成怨偶的例子也不少，更别说你们才认识了多久？若是因为一时兴起就轻率地选择了要跟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你会后悔的。所以两年之内，我不许你们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时间说不长不长，说短不短，若人要变心够了，想看清一个人也够了，到时候你们再去谈那些，可能做到？当然，你要觉得我耽误了你，那此事便作罢，我当没说……”

季宵早就让昭月一番话绕进去了，昭月说到这里，她脑子却还在上一句那里，下意识点头“嗯”了声。

昭月一顿，倏地笑了起来。

宝玥脑子也慢半拍，随后也跟着笑。

季宵不明所以，等两人笑了好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红了耳根。

宝玥好不容易止住笑，干咳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昭月一下，道：“别笑了，说正事。”

自己却忍不住，别过头去半晌不言语，怕一开口就破功。

“行，正事。”昭月道，“这两年里，你认认真真管铺子，好好把银子赚到手，给自己攒下傍身的钱。反正他若是真的喜欢你，不会连这两年都熬不下去。等两年后你们还觉得彼此合适，我和宝玥姐姐便亲自去给你送嫁。若是两年后他并非良人你还执迷不悟……那我和宝玥就只能去把你拖回来了。你脑子不清醒，但我们也不会看着你入火坑，所以千万要想清楚了。”

这事儿并不难解决，季宵是个心里透亮的，其实跟她好好说了，她能明白。

只是之前大家心里都避讳，都怕说，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其实反而越怕说越闹不清，宝玥不说，别人就以为她不喜欢这些事，姑娘们能吃饱穿暖，年纪还小，也就不去想那些事。

可在昭月看来不能不想。

就如宝玥从前跟她所说，这个时代有属于这个时代世人眼里的好日子，她也怕是她们带歪了这群姑娘，怕她们其实是想过这样的日子的。

所以这些事必须得摊开了说。

季宵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她不用放弃自己的心上人，也能继续留在这里，她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楚清乐要和她们合伙做生意，宝玥昭月走不得，便得再找一个代表出来，至于这人是谁她倒不在乎。

不过她的生意都在北边一带，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她如今想挤进去分一杯羹不是件容易事。

等了许久也没再听见动静。

只是昭月后来听人说她亲自跑了趟那边，昭月不好多问，也不知她是去做什么。

叶曦自打受了一遭打击后精神就一直不太好，后来被一场风寒带的更是卧床不起，眼见要过年了，也没能下得了床。

昭月去看过几次，只是叶曦实在不太有说闲话的精力，不管是谁见得都少。

跟燕帝像是彻底有了隔阂，叶曦半点儿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没再见过这位父亲一年。

而昭月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每日起来上朝，下了朝说是去履行官职做事，却也没什么可做的，穷忙活。

都说人忙的时候日子才过得快，不承想闲下来了也没见慢到哪去。

听闻楚清乐回来了，昭月才终于找到点儿实感，上门拜访。

却不想来得过早了，楚清乐还得几个时辰才能到。

楚容川道：“等等吧，予薇也在后等着呢，你们要做什么等她回来了再当面说去，就别叫人代为转达了。”

昭月微微颔首，朝楚予薇的院子走去。

说起来自打她回来还没顾得上拜会楚予薇，平日里也就是街上看见了远远点个头。

坐下来说话倒是回来的第一遭。

楚予薇不想是她，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招呼道：“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快坐！”

等昭月坐下，楚予薇才像是反应过来了，故作不满道：“我知道了，你八成不是来看我的，是来找大姐姐的！”

“哪能啊。”昭月笑道，“就是专程来看你的。”

“我才不信！”楚予薇道，“说吧，来做什么的？叫我听听你和姐姐背着我打了什么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