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小满抬起了头，表情稍微有些疑惑。

不过很快又点了点头，语气里好多高兴，道：

“谢谢仙师。”

季翎不想理解成自己自作多情，小人的反应，应该是出乎她意料所以才感到疑惑了下吧……

毕竟，小人的语气真的很高兴啊。

季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餐桌，正打算一起收拾一下的时候，谈小满感受到了她的动作，飞快的收拾好了表情，开始忙活了。季翎内心轻轻一叹，也是，这个小人连自己想说的新年祝福都可以憋着，怎么会让自己来收拾呢。

站着看谈小满熟练又轻松的收拾好了饭桌，季翎也往回走了。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径直往书房回去，而是少见的无目的漫步。

季翎很少很少很少，没有目的的漫步的。她大概想了一下，除了过去想喝酒，就一边走一边喝，什么都不想，只想一口酒，和下一口酒的时候，那种放空的时候才是脑子什么都没有装的。

现在她回到了白山，不管是怎么卡壳，不管是多困难的问题，也不会所谓的休息一下。

季翎清楚自己研究的是禁法，研究的是断绝的古法。自己不研究，那就没人研究，自己少研究一会，进度就少一点。

更何况。

天下人才智有几许，存几何如她般聪慧？

还别说，此事和她师父，她的爱人，丝丝缕缕都相关。

她可是对自己说过，说过会让师父再活过来啊，因此横压天下，压得天机阁都半闭宗门，对普通修仙者都开始隐世不见了。

如同证明被证明不可能的事情，如同将已经失败的方法变得成功，如同走上绝路，开辟新路。

怎么得闲，怎么能闲。

所以，过去季翎未有这般放纵自己的时间。

一路走到中庭，她抬头望天楞楞的发呆。师父说是卦象指示的方位，说她们是天注定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她在问卦象怎么指示方位呢，是不是一个天空一道光柱，指着我的方向，或者是地上有一个箭头啊。

她还记得她师父沉默的看着她，她自己没有绷住，最后笑了出来，这个时候她师父才牵着她的手，来到了中庭。

那个时候的中庭也如这个时候的中庭，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也是，这个地方日夜落雪，半点活物剩不下。她师父说卦象自合判词，天予人受，未来学好阵法自可重现。

季翎记得，她当时是当即反驳了那个逮着机会就说教的师父，把她师父打断得都有些生气了，她摸了摸旁边的柱子，轻轻呢喃了当年的那句话：

“师父，我不需要再用这个阵法了啊，而且名字怪怪的，一点都不帅。”

她师父停了半响，敲了敲她的头，把她又往书房带，路上叮嘱道：

“此阵综合多种重点，日后学阵法，其中要点领悟，以你的资质，也会触类旁通。”

季翎对庭中轻甩灵气，拂开灵力化的薄雪，青白的石板上，印着一个亮眼的雪花白纹。她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

“师父，我又不是阵道的天才，你后来不教我，怎么可能对这个阵法也无师自通啊。”

我，现在不会，真的只是因为不会而已。

季翎感慨完，右手轻轻盘旋，庭中的薄雪被牵引，重新变得均匀，再一会，小雪落下，便又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薄雪中庭了。

季翎走了。

不会这个阵法无关紧要，因为寻物的阵法季翎是掌握得炉火纯青，先前测试的时候，也是有找到算是顺遂的灵物。

她匆匆的往后山走去，除了才回山的时候，她去过一次后山，竟然一次也没有去过。要不是谈小满今天在说，恐怕又要再等七个月再去了。

因为她，和她师父，也不怎么在意节日。甚至，最开始她那师父除了春节、乞巧节，以外的节日甚至都不太清楚具体的时间。

后面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季翎用小本本记的的，她各个国家的比较出名的庆典盛会的日期记下，对着历史找来源和名称，最后按着月份编成一个节日表，这样下山时，想去玩的时候直接去那个国家就好了。

所以，她们很少在白山，在她们的家过节。过来过去的，修仙呢，有时候一个课题都是要学好几个年头。太麻烦了。经常一个节之后，又是一个节。

而且，季翎说的是，在白山本来就很快乐啊，本来就很幸福啊。

和师父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

“还别说师父你也是会按我节假日表上的时间，给我做好吃的。”

季翎的沉思被岔开了一下，小人今天过年，有给她做什么特色菜吗？呃，宝塔肉、红烧鱼。

算吧。

季翎勾了下嘴角，也是小人说了这个话题，所以她才会来后山啊。

师父……

季翎看着那个被雪盖住的隆起的小土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是季翎没有停步，她放缓脚步走到土包面前站定。

该说什么呢。

给师父汇报自己已经是灵盈了？说自己拿着覆雪就能号令冰雪呢？还是说自己在禁法古法，也有很大的进展呢？或者说，师父，等我，在等我一下，我会复活你的。

季翎一想到复活这个词，就有些委屈。她师父明明知道她是什么人的，还这样对她。

眼睛红了一下，想要哭的时候，想到自己在做的事情，又笑了一下。她师父是死了，但是她自己不也是没经过允许，就为此不懈的努力，研究禁法古法吗？

季翎半蹲下，扯了小土包前面的一朵小白花，插在了土包正斜面，道：

“师父，我还活着。”

“我会好好活着的。”

好多话都想说。

可是真到了这里，却又尽数都停在唇齿前，话语重落回心脏。

季翎取笑了一下自己，说来就来了，什么都没带，说的话也是这么莫名其妙的。

那就走吧。

其实本来也没打算来的。

季翎才回到书房门口，就看到谈小满站在门外双眼怔怔的盯着左侧的门框，似乎在想什么高深且奥妙的问题。她回想过去这个小人做事的逻辑，只有下山买菜、灵机重新认证、准备个新的大菜问问有没有忌口，就这三个事会来书房找她。目前还是下午时间，按照小人的时间安排，估摸是……

“啊，仙师，您回来啦。我现在下课了，仙师让灵机重新记得我吧。”

季翎看着小人双手捧着递过来她的灵机，心想果然如此。只是这个小人小心的样子，生怕把灵机磕着碰着了。灵机可是灵满境的灵物啊，哪怕小人摔碎了，灵机都不会碎。

季翎接过，随手重新补足灵力，接着对谈小满勉励道：

“说了这个只是补充灵力就好了，不是忘记不忘记的。你学习是为了自己而学，不用太紧张了，自己学好了就好。”

季翎看到小人没有接过话茬，倒也没很在意，和谈小满挥了挥手，走进了书房。毕竟这个小人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一个说法而已，本身也不用注意。

再一回头，谈小满已经离开了。

季翎转头看了下桌面。

是啊，她不也是什么话没和小人说，就自顾自的进了书房吗。这种相处模式也是自己所希望的，毕竟，谈小满要是想什么想做的事情，也是会写个请示递过来。

平时，没那么多话，不用说什么话。

见面都可以省略。

季翎坐在了桌面上，又开始整理起了册册法卷。

“仙师，吃饭了。”

季翎瞥了瞥覆雪的时间，看到又是下午的时间了。

又见面了。

被谈小满唤出书海的世界之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

随后她看向书房门口安安静静望向她，见着她转头看过来，微微左右低头躲避对视的谈小满，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说法。

不用特意见面。

“半刻钟，我写完结语就来。”

季翎说完，也没管谈小满的听没听到，或者说答复，开始做着下午的小结。

“仙师，半刻钟到了。”

季翎：

“……”

因为她知道，和这个小人说的话，都会被记下来，最后小人还会提醒一遍。不过没事，本来半刻钟也是往多了估计的。

或者说，是自己故意多留了一点时间，好全心全意的总结，时间到了的时候，谈小满会来叫她的。

是自己想要的。

“好，小满，我这就来。”

不知不觉，季翎发现自己已经很习惯了谈小满的存在。

这五个月下来，除了开始上山的那一段时间，除了偶尔触发的‘第一次’，比如‘炭块的库房在哪’，比如‘仙师，我，学堂，说，一定要长辈去听总结，您，可不可以，帮我，记一下。’

……

其余的时候，都是一日复一日的，早饭、午饭、晚饭，再无多的见面了。

说起那个家长会的事，季翎回想起来，谈小满最开始来求她去听家长会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给小人说过，外人不许靠近白山千米。而家长会，会有各个夫子针对每个学子的情况，进行阶段性的总结和建议的。

挺重要的。

就像当年她的家长会，她师父参加完之后，总会额外给她做好多吃的。

这没有什么难的。季翎答应了下来。

季翎给了谈小满了一个很详细的手抄本，上面是各个夫子针对小人现状的建议。

谈小满拿到的时候，季翎看到小人那眼神里，全是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弄得季翎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谈小满就已经给她道谢，小人兴奋的道：

“谢谢仙师，每个夫子都有啊，我还以为孔老师不喜欢我呢……”

季翎低了低眉，其实她没有去听家长会。这只是她命令那个主任，让小人的夫子针对性的给出建议，最后递上来的版本。

她只是最后手抄了一份。

不过，看到小人现在开心的样子，她不打算破坏这个气氛。相反，她后面倒要好好和那个主任了解下，怎么有个老师不喜欢小人呢？

“没有的，小满，孔老师教的是数算，所以教学会比较严苛，他为人都是很好的。”

当然，后话是第二年的时候，不少夫子有了调动，教谈小满书算的孔池秋正是其中一员。

季翎看到代行主任递上来新人选，是一个老成的女夫子，无论是资历还是性格都算优中优，也算是彻底了了件事。

只是代行主任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哦，这是谈小满入学的第二年了。

一年了啊……

第一个年头，总有些特殊，难得季翎走出门外，望着门外天空薄雪飘飘，夏日的阳光透过白雪，似乎都能带一些温度，内心有些感慨。

师父，我回来一年了。

这时候，旁边出现了一下小小的身影，像是没有料到季翎突然走出了房门，声音有些不确定和疑惑的疑惑，道：

“仙师？”

季翎偏过头去，心中飞快的过了一下时间和日期，估摸了一下，小人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突然叫她干嘛？

谈小满扬起了嘴角，道：

“仙师！早上好~”

季翎无语的转回了头，她内心已经确定了，这个小人没有事找她。因为，这个小人如果有事的话，是会喊了她之后，就直接开始给她说事的，嘴上只是敷衍道：

“嗯。”

小人听了也不恼，“嗯”了一声之后，从她身边路过，小声的解释道：

“仙师，我去那边的库房拿些火油~”

等到这话说完，季翎就注意到小人的身影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了。

也是，小人和她，也没什么非要说的话。

哪怕是，‘早上好。’

都没说啊。

季翎突然感到有些意兴阑珊，回到了书房里面。

还没坐下，书房的门框斜着探了一个脑袋，惊喜的“咦”了一下。

“仙师！！！早上好！”

季翎正要拖椅子的手停了一下。

她这个时候是弓着腰，往前伸，然后试图把椅子斜拉出来，自己坐上去的。

被谈小满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