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三次看见‘业’，是听到田大伯死讯后。

田大伯的尸体是被人抬着回来的，脸没了半块，脚也缺了一支，只剩半边身子和一只胳膊挂在肩膀上。

死伤的不止是田大伯，还有很多关石村村民。

这次‘业’来得突然，也来得迅猛，没有任何预兆，咬伤了人就跑，村民来不及防备便死伤一大片，等他们做好防御抵抗时，业又跑了。

她和闫大娘因为前几天把草都除了，这两天休憩在家，竟刚好躲过一劫。

听到田大伯的死讯后，干娘幽幽叹了一口气，手上绣的针线放下。

“死了也好，反正这里的人迟早要被业吃了，死了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说完她又把手上的针线拿起来，继续小心翼翼地缝着前两天不小心勾破的衣服。

闫清妍不理解她这种态度，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能做到听到田大伯死去的消息这般淡然，至少她做不到。

田大伯是个好人，在关石村两个月里，日日接触最多的除了干娘就是田大伯。

田大伯心地善良，时不时会给她们隔壁吃不起饭的李大娘送点青菜，偶尔菜地里收成好，各家各户都会送一点，便是村里的那只黄狗也吃过田大伯送来吃剩的骨头。

但淡然的不只是干娘一人，所以人面对田大伯的死亡面上的表情都干娘一般，三分遗憾七分淡漠。

大家把死去的人尸体埋好后，连悲伤也没有，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如果说是因为田大伯没有亲人在世还好理解，但那些有妻儿的死者，他们的妻儿丈夫也是匆匆处理完遗体便离去了，顶多再流泪一滴。

她对此不解，白施琅却好像很理解。

“人总是要死的，他们这样很好，不必因为必定死亡停下活人的脚步。”

白施琅鱼竿甩出，话里对关石村的奇怪表现不以为意，甚至颇为赞同。

闻言闫清妍沉默，是这样吗？因为人总是要死，性命不能长留，所以连悲伤也省略了。

是这样吗？

她直觉有哪里不对，却又在干娘和村民理所当然的态度下变得迷茫。

或许，就是这样吧。

她接受了这一套理论，学着关石村的所有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直到再次看到业。

黑夜像一块写了闭幕的幕布，缓缓将白日里的热闹的剧目合上，白日里的演员都下了台，沉睡到梦乡里，一片寂静的净土。

一片寂静中，闫清妍忽然睁眼，感受到了死亡接近的步伐。

她和白施琅学着修炼的这几天进步飞快，五官在黑夜中也要比以往灵敏得多。

她听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动静，于是起身，悄悄打开房门，却看见白施琅美丽的不同寻常的深蓝灵力在黑暗中施放，像是一朵朵绽开的焰火。

白发在他的身后像是洁白的羽翎，而焰火的方向是粉红如同宝石一般的双眼。

业！

心下吃惊，连忙和他一起加入了这场战斗。

真正和这群怪物对上，闫清妍才知道自己和方施琅的差距。

白施琅灵力所到之处，业纷纷炸开，而自己却要用尽全力才能将一只业剿灭。

在他们二人奋力搏斗下，准确说是白施琅一个人的打击下，业很快消灭得只剩一只。

她手上这只。

……

白施琅好像故意留给她这么一只业，消灭完其他的业后，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看她打斗。

闫清妍咬了咬牙，不知道这只业是什么水平，但有点像上次和王麻子遇到的那几只带给她的压迫感。

不好对付。

联想到白施琅的轻松，她为自己的吃力感到羞愧。

白施琅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时不时划过惊艳。

闫清妍进步太快了。

他留在闫家除了这里的鱼钓起来有意思外，她身上也很有意思。

第一次见面闫清妍还只是问他灵力如何运转使用，连最基本的修炼方法都不会。

等二天见便能灵活运用灵力捞回他丢出去的鱼。

更有意思的是他教给她的可不是魔修的修炼方式，是人修的。

他飞升前便是人修，能教得也只有这个，没想到闫清妍上手快得出乎他的想象，可更惊讶的是她体内竟已结丹。

得知她已经结丹时，白施琅首先认为她欺骗了自己，在闫清妍几次三番解释下才接受了她失忆的事。

闫清妍只说自己是魔修，打斗时不小心伤到头失去了记忆。

但想到她的丹田，白施琅眼底划过笑意，星星点点，看着甚为愉悦。

丹心纯净，白芒围绕。

这可不是魔修能结出的丹啊，而且她的那把剑，剑气霸道刚烈，却没有一丝污邪之气，那也不是魔修该用的刀。

但闫清妍似乎认定自己是魔修，他也没揭穿，只是好奇魔界跑来一个人修这件事魔界到底知道多少？

也好奇她能在魔界掀起什么风浪？

闫清妍和业打斗下，灵力在夜色中交杂，红蓝二色交映，星星点点的红蓝点缀在方施琅琥珀瞳色中，好奇尽显。

如果闫清妍回头看一眼，便能发现掩藏在白发下浅瞳，兴味浮动。

但她根本来不及看向别处一眼，自然也就错过方施琅眼中浓烈的好奇。

面前的业将她逼的毫无还手之力，方施琅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光电石火间，闫清妍终于想起来被她搁置在房间的那把剑。

那把红的耀目却又霸气得让人不敢轻易触碰的剑。

焱阳。

虽然并不认为那把剑是自己的，但赤手空拳之下，还是想拿剑试一试。

管它谁的，能用就行。

这般想着，找了个机会靠近自己房间从窗户跳了进去，往床头缝隙里一捞，焱阳剑拿到手。

而业也追了过来。

业跟着从窗户破进，动静之大让她忍不住担心会吵醒干娘。

但眼下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业的一只手已经伸到眼前，闫清妍连忙用剑去挡。

剑身碰到‘业’那一刻，奇怪的吼叫声从业口中发出，

声音不大，却听得她毛骨悚然，那像是人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吼叫又像是野兽发狂时的呐喊，像人声又不像人。

但不管像不像人，至少说明手上的剑对业有伤害效果。

并且，自从焱阳剑在手，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刺、砍、挑……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准确无误地落到实处，剑起舞时，像是只有她的手在动作，每一次挥动，剑身轻颤，像是欢喜雀跃。

那喜悦的心情传递到心间引起短暂的颤动，让她险些忘了这是在打架。

好在焱阳剑抖了一会便老老实实配合她攻击面前的怪物，有了剑在手，瞬间实力提升了一个档次，轻松不少。

一人一剑配合下，‘业’开始喘息，像人一样的身体腹部起伏不定。

闫清妍找准机会向前一刺，剑身刺入业的腹部，穿透腹部的四双眼睛，‘业’顿时浑身抖了一下，下一刻破窗而去。

她赶紧去追，就在此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轻微声响，心头一跳，顿感不妙。

不妙的预感在干娘接下来一句‘清妍，发生什么事？’后达到了顶峰。

闫大娘的疑问很快变成惊呼，闫清妍几乎是冲进干娘房间，惊恐的心情在看到干娘房间里的白施琅后轻轻地落了下去。

白施琅深蓝色的灵力化做绳索将‘业’捆绑住后，抬手打了个响指，‘业’瞬间绞碎，化作一片粉红的烟雾弥散在白发前。

闫大娘跌走在地上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感激地看了眼白施琅，连忙将干娘扶起。

“多谢大人救助，清妍感激不尽。”

白施琅没说话，白色的睫毛如蝶翼轻眨，转身走了出去。

闫清妍则看向干娘，摸了摸她的手、腿，扫视一遍确定没发现伤口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想安抚干娘，但刚经历生离死别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

“干娘，没事吧？”

闫大娘胸前剧烈起伏的幅度终于慢慢平缓了下来，等气息平缓后，力气好像也被剧烈的呼吸带走了一般，顿时没了力气就要倒下。

好在闫清妍及时扶住，扶她到床边坐下。

干娘的房间很小，小的大部分空间都来放这张床了。

当她们在床边坐下，逼仄的墙壁瞬间让两人无言。

闫大娘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看向她的眼里有害怕，有惶恐，有庆幸，到最后化作一声闫清妍听不懂的叹息。

“清妍……”

“我在。”

连忙握住干娘的手，手心传来的微微颤抖让她愧疚。

要是自己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像方施琅一样，轻轻松松杀死‘业’，干娘就不会受到惊吓。

但也不好意思怪白施琅一开始不出手，她能感受到方施琅是在试炼自己，而且……刚刚如果不是他，不只是干娘，关石村的大部分人不死也伤。

‘业’越来越猖狂了，今夜竟然直接跑到村子里来，这可是之前从来没发生过的。

“干娘……”

“清妍……”

两人同时开口，闫清妍闭嘴，想问在她没来之前‘业’有没有闯入过村子的话咽下，等干娘说完。

“清妍，”

干娘目光是她看不懂的哀伤，最后又化为常听到的那种叹气。

那是一种难过的淡漠的遗憾的，和面对田大伯死讯一模一样的叹气声。

“如果干娘不小心死了，你就去城里找你大哥，让他一定给你办个城里的户帖，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