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
银钩赌坊。
“玉天宝死了,罗刹牌丢了。”赵怀清之间轻轻敲着桌面,饶有兴趣地琢磨着这两件事。
“这里面,不会还有你的手笔吧?”
赵怀清看向宫九,宫九则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皇兄说得哪里话,您不是已经把西域沟通中原的权力给我了吗?我杀玉天宝,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赵怀清点点头。
“确实多此一举了。”
是了,赵怀清当初说要把罗刹牌给宫九的意思,并不仅仅只是给他一个牌子,而是将整个联通西域贸易的权力都给了宫九。
“我也只是多做了一件事,让这蹚水更浑一点而已。”宫九眨眨眼睛,那样子,看起来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孩童。
“哦?你做什么了?”赵怀清好奇地问道。
“我只是告诉老板娘,如果西方魔教的人来找凶手,就直接栽赃给陆小凤,这样陆小凤就会帮他们查。”
“西方魔教的人怎么会只听老板娘的一面之词?”赵怀清挑眉。
宫九耸肩:“这就不归我管了,只不过心里有鬼的人,只要有一点可能,就会把鬼按到别人身上,让自己安心。”
“原来如此。”赵怀清恍然大悟。
宫九肯定知道凶手是谁,事情就发生在宫九的地盘,宫九在四九城手眼通天,不可能有能瞒得过他的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西方魔教的护法岁寒三友在贼喊捉贼。
他们急于找一个替死鬼,这个替死鬼是谁都行,宫九肯定不会让自己手下的人来顶这个凶手去领死。
“陆小凤也怪倒霉的,岁寒三友恰好在他留宿的那一夜动的手,我也是一时找不到人选了。”
宫九叹道,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见可惜,反而满满的幸灾乐祸。
无巧不成书。
这事还真不是宫九的错。
宫九没故意让陆小凤留在银钩赌坊过夜,也没暗示岁寒三友一定要在陆小凤留宿的时候动手。
宫九只是事急从权,临时把事情推到了陆小凤身上。
所以,这一次,是陆小凤真的倒霉。
“他确实倒霉。”赵怀清也很无奈,难道陆小凤真的是什么吸引麻烦的体质吗?这都让他给赶上?
“不过岁寒三友这么做,也情有可原,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宫九叹道,“皇兄可知,西方魔教除了少主之死、罗刹牌丢失,还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难道是玉罗刹死了?”
宫九闻言笑而不语。
赵怀清想起来了,原著当中有提到过,西方魔教的教义。
只要教主死亡,那么谁手中有罗刹牌,谁就是下一任教主,岁寒三友为西方魔教鞠躬尽瘁这么多年,自然是想要分一杯羹的。
如今教主死了、正统的继承人玉天宝也死了。
整个西方魔教就等着丢失的罗刹牌出世,看看教主之位花落谁家。
“说是被玉天宝气的,气急攻心,七窍流血而亡。”宫九轻笑道,“谁知道呢,那老狐狸,要是真这么容易死,西方魔教,本公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确实如此。
虽然中原和西域向来互不相犯,勉强算是相安无事,甚至因为赵怀清的关系,加强了贸易往来,但是都始终停留在这个程度,没有更深入的交流。
宫九也尝试过渗透西方魔教,奈何对方如铁桶一般,根本不给他机会。
不过罗刹牌,会是一个突破口。
是一个能够打开西方魔教的钥匙,宫九满意于赵怀清的礼物,也有这一层的关系。
“那你把罗刹牌送哪里去了?”赵怀清问道。
老板娘是宫九的人,就算她不认识罗刹牌,但罗刹牌最后一定到过宫九手里。
既然宫九没有直接把罗刹牌交给岁寒三友,那他一定是把罗刹牌藏起来了,至于藏在哪……
“罗刹牌?我让老板娘带去北境了。”宫九道,“怎么皇兄也想参与一下?需不需要我帮皇兄准备一下。”
赵怀清若有所思:“这倒是不用,你留在四九城,帮我看看各方势力的动向,我带惜朝一起去,正好带他游玩一番。”
宫九:“……”
还真是,见色忘弟的好哥哥。
……
顾惜朝是被一大清早赵怀清从床上薅起来的。
倒是没有这么粗鲁,但是也差不多。
天才大亮,赵怀清便已经站在了西郊庄园的庭院里,盯着一棵刚刚抽芽的银杏树看。
顾惜朝一向浅眠,习武之人五感敏捷,所以赵怀清进来庄园时,他便已经醒了。
只是他没有动,他想知道男人要干什么。
谁知,那人只是站在庭院中,盯着一棵树发呆。
春寒料峭,男人一身雪白长袍站在树下,微微仰头,画面竟有一些唯美。
顾惜朝赤足走到窗前,轻轻打开窗子,他只披了一件青绿色的袍子,大把的长发披散着,原本惺忪的睡眼,被清冷的晨风一激,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赵怀清闻见声音望过来,见他这般模样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开了。
没有问好,没有寒暄。
只是淡淡地笑着,问屋子里的人:“不若挖了这棵树,种一树梨花吧。”
顾惜朝闻言微微歪头,道:“现在种上,也错过花期了。”
男人却浑不在意,仿佛只是想这么做,却不在乎花会不会现在就开。
“无妨,明年总会开的。”男人眸色认真,专注地看着他。
不是漫不经心地轻笑,不是冷眼旁观的嘲弄,更不是自上而下的俯视。
而是一种,等待着他的回应的,正在询问他意见的专注。
见他没有回答,赵怀清似是了然,道:“不喜欢也没关系,秋天的银杏也很美。”
顾惜朝:“你想种就种吧,反正这是你的宅子。”
“但他现在是你家。”赵怀清回答得太过理所当然,竟让顾惜朝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他是没有家的。
香枫别馆不是家,那只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一无所有,连方寸落脚之地都要依靠眼前人的施舍。
“这不是我家。”他低着头,轻声呢喃着。
赵怀清走了过来,他们隔着窗棂相互对望,静默良久,赵怀清才道:“只要你想,这里就可以是你家。”
顾惜朝摇头。
赵怀清轻笑:“觉得我在施舍你吗?”
顾惜朝沉默不语。
自尊这种东西仿佛不该在他身上存在,他该不择手段,借着赵怀清往上爬。
这也是他自己想要的,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无法坦然地接受赵怀清的善意。
或许面对别人,他会。
但是面对赵怀清,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可能因为赵怀清的那句话,让他的内心升起了一种隐秘的期待。
如果赵怀清对他另有所图,他还有理由,让自己可以毫无芥蒂地利用这个男人。
然而也并没有。
男人只是无声无息地做好了一切,没有要求,也没有条件,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给他。
庄园里几乎堆满了书的书房,涵盖了所有他渴望却无法触碰的书籍。
庄园中几乎没有仆从,一切却都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甚至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他也全部安排妥当。
好像,他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像,他不必鲜血淋淋地往上爬。
短短几天的生活,如梦似幻,麻痹着他的野心。
这般安逸却真切的生活,都仿佛悬在一根纤细如发的细丝上,稍有不慎便会分崩离析。
然而,赵怀清仿佛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他能够清晰地洞察到顾惜朝的内心。
“你不必有什么负担,这只是前期投资,对我来说,你的价值,远比这些金钱更加珍贵。”赵怀清道,“我们可以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主要是,他觉得赵怀清什么都不缺。
“你怎么知道?”男人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顾惜朝疑惑道:“什么忙?”
赵怀清神秘一笑:“进去就知道了。”
赵怀清扔给顾惜朝一套衣服,不是他惯常穿的青玉色,而是雪白的,只点缀了几处绣纹的衣袍。
那衣服的料子顶好,让顾惜朝一个对此毫无研究的人都觉得,定然不便宜。
“你今天穿这个。”赵怀清一本正经道。
“好。”顾惜朝拿着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穿了。
赵怀清自觉地出去等待,刚踏出门,便听见一声十分清脆的,关窗户的声音。
赵怀清:“……”
他是什么登徒子吗?还能真偷看不成?
顾惜朝换好衣服后,从屋里出来,发现赵怀清还在盯着那棵银杏看。
若是银杏会说话,应该恨不得离赵怀清八丈远,让他不要过来。
那眼神,好像马上就要把它砍了。
“你再看,银杏都要害怕了。”
“他怕什么?移走又不是直接砍了,把它栽到后院不就得了。”
赵怀清转过身来,对上顾惜朝的眼睛。
“你穿着确实好看,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
衣服的大小刚好合身,一掌宽的腰带束在腰间,显得少年人愈发清隽挺拔。
赵怀清很满意。
顾惜朝穿上这件衣服果然很好看,虽然青玉色也很适合顾惜朝,但是偶尔,也该换换风格。
尤其是,这是他特意定做的两套衣服,梅花配兰草。
非常好。
隐晦又暧昧。
“我们走吧,不然有人要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