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或，你怎么不去死啊！这个世上每天死这么多的人，老天怎么就不收了你这条贱命！”
“木荷！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放什么干净？你有种出去偷女人，就要做好被人说的准备！你还真是应了你这破名字，就是一赔钱货！”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震得躲在衣柜里的裴婉玥忘记了哭泣。
“你敢打我？好！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
又是一阵物品被噼里啪啦砸碎的声音。
“离就离！大的你带走！小的留给我！”
“凭什么？我要瑶瑶！”
“没得选！你给我滚出去！”
“我偏不！”
衣柜外的争吵声，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阵阵耳鸣。
缩在她怀里哭得满身颤抖的裴婉瑶，昂头看向裴婉玥，抽泣地说:“姐姐，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裴婉玥垂眸看向她，眼里只剩下冷漠。
她从来是不被选择的，那为什么要生下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身子麻木得无法动弹，裴婉玥的思绪才收回来，外面早已没有声音。
怀里的裴婉瑶睡着，四岁的小身板一抽一抽的，格外惹人怜惜。
裴婉玥轻轻地放下她，小心翼翼地推开衣柜的门，脚刚沾地的时候直接摔到地上，疼痛感传来，裴婉玥却没有眼泪再哭。
哭有什么用？没有人会过来问她疼不疼。
她走出房门，在满地的狼藉中，搬来一把落地扇，放在衣柜门口，对着裴婉瑶吹。然后，踏出大大咧咧敞开着的门。
明明是最热的三伏天，但她却觉得无比地寒冷。
街上的热闹，分不了分毫给她。
她好饿，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
走到小吃街，口水疯狂分泌。可是她没有钱，什么都买不了。
“玥玥？是你嘛？”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婉玥眼眶一热。
顾慕唯从背后跳出来，但在看见裴婉玥的模样后，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玥玥，你、你这是怎么了？”顾慕唯看她头发乱糟糟的，脸颊染上酡红，“你这是去哪儿了？”
裴婉玥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从何诉说。
顾慕唯本能地抱上她，向家长一样拍拍她的背，“不哭不哭，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你告诉我，我可以为你讨回公道！”
裴婉玥摇摇头，谁都帮不了她的，更何况是只有二年级的小顾慕唯。
郁凉竹找到顾慕唯，正要开口说她，却看见了情况很糟糕的裴婉玥。
郁凉竹:“婉玥？你怎么了？”
裴婉玥看见郁凉竹，眼泪更加止不住，“郁、郁老师……”
郁凉竹帮她梳好头发，带她去饭店吃饭，“吃慢点，不要急。”
裴婉玥打了个饱嗝，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低下了头。
坐在她身边的顾慕唯说:“没关系，我每次吃完饭都会这样。而且我打的嗝比你还长哦，你看。”
说完，顾慕唯就展示了她超长的打嗝技能，裴婉玥被成功逗笑。
顾慕唯看她终于笑了，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嘛，笑一笑，十年少。一切就过去啦。”
裴婉玥的笑意敛起，过不去的，有些东西注定是过不去的。
郁凉竹多少看出了些什么，在按裴婉玥请求，打包一份鸡腿饭后，迎着盛夏的晚风，送裴婉玥回家。
郁凉竹看着小小的裴婉玥，内心五味杂陈。
裴婉玥的家庭情况，她了解一些，父母常年吵架，不管她和妹妹，唯一关心她的奶奶在今年过年时去世，让这孩子本就沉默的性格变得更加阴郁。
郁凉竹担心这么小的孩子长此以往，容易出现心理疾病，每周五放学都会和陪她聊聊天。
奈何裴婉玥很懂得保护自己，不轻易让人接触。
但似乎，顾慕唯是个例外。每次和顾慕唯在一起时，她总能露出一丝真情实感的笑意。
于是她让两人一直做同桌，和顾慕唯解释原因，小慕唯表示理解同意。
郁凉竹拉拉裴婉玥的手，对她柔声地说:“遇到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找一个信任的人说出来，会好很多的，好嘛？”
裴婉玥低垂着头，闷闷地说了声:“好。”
两人本想送她上楼，但裴婉玥坚决不同意，郁凉竹知道这个孩子的自尊心远超于同龄人，没强求。
“那好吧，”郁凉竹将鸡腿饭放在她的手上，“好好睡一觉，有什么难事，就打电话给郁老师，好嘛？”
裴婉玥这次应得很快:“好。”
郁凉竹怜悯地摸摸她的头，“记得老师的电话嘛？”
裴婉玥顺溜地背了出来，郁凉竹让她上楼。
“舅妈，玥玥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对她很不好？”顾慕唯看着裴婉玥小小的身影，被黑暗吞噬，黑白纯真的眼睛里，染上一丝心疼。
郁凉竹蹲下来，对她说，“这个世上不是每一对父母都合格，婉玥很不幸，所以我们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顾慕唯郑重地点下头:“我明白了，我会对玥玥很好很好的。”
郁凉竹摸摸她稚嫩的脸蛋，电话铃声响起，牵上她的手，“走吧，去找舅舅了。”
裴婉玥没有上楼，她坐在台阶上，隐身于黑暗中。
顾慕唯和她同龄，两人却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这么小的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小孩子，顾慕唯有那么那么多的爱，而她却一直招人嫌弃。
郁老师对她很好，是除奶奶外，最关怀她的人。可是，她很别扭地排斥郁老师每回看她时，眼里浮现的怜悯。
她想要的，是平等的对待，是他人仰视的目光，是羡慕却超越不了她的嫉妒。
既然没人要她，那就没人要吧。
国家会管她，她至少有九年义务教育可以读。只要她成绩足够优越，她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还有，不能有心。因为有心，情绪就容易受到影响，那样就只能被人牵着走。
她不要这样，一定不要！
—
时间一晃，她已经是一名初中生。
她和顾慕唯不在两所不同的初中，关系自然也在无形中变得越来越疏离。
其实这样也好，顾慕唯的话太多了，她喜欢安静。
她要当一个很酷的“独行侠”。而以顾慕唯热烈的性格，很容易就会交到很好的朋友的。
果不其然，她还是想小学时一样，身边总围绕着很多人。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也无碍。
日子亦如往常地过着，直到某天，许久没有见过面的裴婉瑶出现在她面前，脆生生地叫她:“姐姐。”
裴婉玥低下头，忍住泪意，压下心里的欣喜，木着脸要越过她。
裴婉瑶握住她的手:“姐姐，你是还在怨我吗？”
裴婉玥看着那双漂亮白皙的手，覆盖在她黝黑粗糙的手腕上，真是刺眼极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说了句:“不要再来了，她会生气的。”
裴婉瑶张张嘴，看着裴婉玥越走越远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我和妈妈要去美国了，下周就走。”
裴婉玥的脚步顿住，原来只是来通知她这件事啊。
她没有回话，继续进去。
这条路很萧条，只有她一个人。就像她的人生道路一样，只有她一个人。
走到家门口，裴婉玥听见从内传出悦耳却又刺耳的笑声。
“惜惜，亲爸爸一下。”
“惜惜，也亲亲妈妈。”
屋内的是一家三口，她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裴婉玥站在门口听了好久好久，久到麻木的心，泛酸到无法呼吸。
扭头冲下楼，她觉得她要疯了。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她还是做不到忽视，她还是那么在意。
她裴婉玥，明明已经深知无法与幸福二字搭边，为什么要是那么渴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广阳的冬天并没有想象中的舒适，寒风钻进她每一个毛孔，从内而外冰冻住她，让她不得不在一条河边停留。
她想起好久没记起的奶奶，因为去捡河里掉落的一个钱包，而溺死在河中。
从此，她厌恶水。
如果不是水，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就不会离开，她可能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冷漠得不像个人。
可是，现在她想踏进这水里。
她想感受一下，奶奶在死前的绝望。
无意识地，她迈腿朝河里走去，只要勇敢一点，走得再深一点，她就可以去看见奶奶了吧？反正这个孤寂的世界，没有在意她的人，她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
冰冷的河水漫过头顶，都说死前人是会经历一次走马灯。
她没有看见父母，看见了奶奶和裴婉瑶，也看见了顾慕唯。
耳边响起两人最后一次对话，顾慕唯原本只是开玩笑地说她太冷漠，一点也没意思。
裴婉玥当时是怎么回她的？
哦，对。她直接回怼，那就离她远点，她不缺朋友。
其实顾慕唯的本意，只是希望她能在新学校交到新朋友。
明明她也知道顾慕唯的意思，但她当时心里就是猛然升起一团火，觉得顾慕唯也是嫌弃她，要把她推向别人。
顾慕唯和她解释，她固执地不听，对她的示好选择性视而不见。
顾慕唯被气哭，她立刻就不知所措。她开始无比的后悔，比离开奶奶还要后悔。
等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找顾慕唯道歉时，顾慕唯已经不要她了。
是啊，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朋友，而已。
这是第一次，裴婉玥对顾慕唯产生无比的厌恶。
为什么她在顾慕唯心里就是可有可无。
而她就是她的唯一？
真是太不公平。
“裴婉玥！”
裴婉玥睁开眼，是顾慕唯的声音。是已经死了吗？
“裴婉玥！”
脖子被人勒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婉玥已经被强行拉上了岸。
寒风很冷，嘴里一直在呛水。
忽然，她感受左脸颊被人轻扇了一巴掌。
她茫然地抬头，看见一双不知道是水，满是泪的红眼睛。
“裴婉玥！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寻死吗？”顾慕唯没有得到回应，用力捶她，“回答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裴婉玥抓住她的手，淡淡地说，“是。”
顾慕唯追问:“为什么？”
裴婉玥看着她，“因为没有爱，我感觉自己很多余。”
顾慕唯愣住，裴婉玥始终都是淡淡的，她先起身，想要牵顾慕唯起身。
但公主不需要，她更加生她的气了。两人的关系彻底崩裂。
两人的学校其实离得还是蛮远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但裴婉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周放学回家，都要受虐般地先去一趟顾慕唯的学校，看见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
中考她考得很好，全市第五的成绩进了最好的学校。和顾慕唯是同一个学校。
高中的学业很重，她和顾慕唯没有在一个班。两人在学校里居然一次也没有遇见过。
高中是个特殊的时期，对于爱恋有种特别的情愫。
裴婉玥的同桌就是这样，谈了一个男朋友，每天都在傻笑。
裴婉玥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东西，她已经学会屏蔽掉所有的感情，化身为学习的机器。
可人又怎么会真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呢？不过是在意的没有出现在眼前罢了。
文化节上，顾慕唯和她们班的同学演了一个小品。
她是一个配角，台词只有五句话。
但是落在裴婉玥眼里，顾慕唯就是最耀眼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都在牵动她的目光。
耀眼的顾慕唯，站在台上闪闪发光，惹眼的笑意，直达裴婉玥内心最深处。
慢慢地，她更加在意顾慕唯。
每次大考结束，她都会习惯性地去寻找她的排名。
看见她考得好，会比自己考得好还要高兴；得知她有时发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