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樱当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敖仲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他知道爹爹妈妈的担心,愿为她向龙君起誓以安他们的心。
他也知道女孩心底隐秘的向往,特意定制了这束玫瑰,以全她浪漫幻想。
他送她五色玉认定她为妻,却仍以人族礼仪为她准备了戒指。
既然他事事以她为先,为她着想,她当然愿与他早日定缘。
但是,若按敖仲的设想,去乌鹊台定姻缘不说如扈栎白瑁那样大宴宾客,至少也需要挑个好日子请至亲一同前往见证。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这日子就很好。”
被求婚的日子,怎么会不好呢?想想都美滋滋!
至于至亲见证,扈樱不以为意:“婚礼上有见证就行,哪里需要劳动他们见证两回?况且,这是我和你的事,只是我们俩的事。”
敖仲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扈樱道理却是一环套一环:“你看我们人族,婚礼和领结婚证都是分开的,婚礼有很多人,但领证一般就是两人去的,也没人带着家长去。我们去乌鹊台就相当于去民政局领证,没必要带着一堆人。”
听上去有些道理。
但是,敖仲想得深远一些,也拿领证做论据:“至少要通知他们一下,我想他们去领证肯定也是跟家长们说过的。”
扈樱大手一挥,决定:“行,现在就通知他们。”
虽然东海与外界联系不方便,但敖仲已约了东海龙王晚上吃饭,所以东海龙王已在松城,敖仲很顺利地一个电话就联系上了。
东海龙王这几天都乐的合不上嘴,满口答应:“你们放心去,晚些回来也没事,简家那边我替你们招待。”
涂山与外界联系倒是方便,可是扈樱在书房找到手机时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扈樱很会机变,她直接拿了敖仲的手机给爹爹妈妈打电话,快人快语地告诉他们:“我今天去乌鹊台。”
涂山距离乌鹊台遥远,肯定赶不过来,狐后只能气恼地责备女儿想一出是一出,然后又细细嘱咐敖仲一路照顾扈樱,别太劳累。
由于一直被娇惯着长大,扈樱自来活得都很恣意。敖仲也是娇惯纵容她的一员大将,从来都由着她。何况以如今扈樱的身份,敖仲更是拗不过她,只能替她查漏补缺。
前往乌鹊台,一来一回,三点前难以赶回,敖仲点开简家父母的号码:“你跟他们也要交待一声,不然他们一看我们都不在,免不了会心急。”
扈樱从善如流,给简家爸妈打电话,编了个有事需要外出的理由,让他们先在家里等一下,又让敖仲估摸了下时间,跟简家爸妈交待到家时间:“我们估计四点前能到家。”
虽说前往乌鹊台定姻缘并无定规,有简单如捻香祷告得天道感应即成,也有复杂如请诸天神佛祈祷后再请天道感应定缘。
敖仲估算时间估得比较充裕,有时间稍稍准备一下——他也实在不愿仅捻支香完成定缘,这仪式过于简陋,怕扈樱以后回忆起来觉得委屈。
天界得道仙人们单身逍遥的多,成双结对的少,伴侣中愿意定缘的更少,所以作为天界缔结姻缘之地的乌鹊台常年门可罗雀。
高达百丈的乌鹊台矗立于白云间,将青碧的天空晕染出一抹石榴红。数十只喜鹊悠闲自得,时而在台前蹦跳,时而绕台飞舞,好一幅恬静怡然的鹊鸟图。
扈樱站在台下仰头望,回忆二哥与白瑁定缘时的场景,当初只顾嬉闹欢笑,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台观礼。
没有台阶。
她回头望敖仲:“你带我上去?”
敖仲微笑,牵起她的手。
一只喜鹊从他们眼前飞过,忽而悬停于他们眼前,歪着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们瞧。
片刻后,喜鹊清脆地喳喳叫起来。
这一声如指挥令下,所有的鹊儿都停了动作望过来,片刻后,清脆鸟鸣此起彼伏,汇成一首轻快喜庆的乐曲。
顷刻间,又不知从哪里飞出更多的喜鹊,渐渐汇聚到扈樱与敖仲身前。
看着逐渐成形的鹊桥,扈樱很欢喜,很兴奋,也有些无由来的紧张,不觉动了动手指。
敖仲很敏锐地感受到这细微的动作,偏头看她,相扣的指微微加了一分力。扈樱回望于他,唇角上扬,露出明艳的笑容。
鸟鸣的多重乐曲忽而汇齐成一道婉转欢快的长长尾音。
鹊桥成。
敖仲牵着扈樱的手,率先踏上鹊桥。
扈樱紧随而至,与他并肩而行。
鹊桥轻灵却平稳,百丈高度转眼而过。
敖仲将暗合五行的青、黄、赤、白、黑五色玉石摆上供桌。
扈樱记得当初二哥与白瑁定姻缘时,司礼颂了一篇长长的赋,又经历了一番极其繁复的礼仪,最后才焚香祷告祭拜天地,得天道定缘。
平时一心想着只需简单捻香祷告定缘就行的她突然有些茫然,拉着敖仲担忧地问:“是不是一定要跟我二哥那样有一番特别繁复的仪式?我们没有准备这些仪式,天道会不会不认我们啊?”
敖仲笑:“不会,认不认取决与你我是否诚心。”
“哦。”扈樱松了口气,忽而又想到个念头,“会不会仪式能加分?那些本来不认可的,因为仪式,天道就认了?”
敖仲笑问:“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没信心?”
扈樱瞪圆眼,头摇成了拨浪鼓:“那怎么可能?!”
“放心!”敖仲抱了抱有些紧绷的扈樱,将线香递给她,“天道无形,不必定规。”
扈樱看着他,笑着轻轻地“嗯”一声。
扈樱与敖仲并肩而立。
手中的线香忽而自燃,两道青烟却袅袅而升,无风,青烟却缓缓缠绕住这对情侣,在他们身前身后逐渐汇合,融成一片。
扈樱同敖仲一起向天道揖礼,将线香插入供桌上那只纹路古朴繁复的香炉中。
香炉中的两支香燃起的两缕青烟再次袅袅缠绕,最终汇成了同一缕青烟扶摇而上。
定缘已成!
扈樱顿时心花怒放,再次诚心诚意地同敖仲一起向天地拜了三拜。
鸟鹊欢快歌唱,有鲜花自天而降。
漫天飞舞的喜鹊和花雨中霎时绽放五彩光华,有凤、凰腾飞而出。它们展翅而舞,引吭高歌,与鹊儿的低吟浅唱共同交织成一曲婉转动听的歌曲。
她与他,得到了天道承认和祝福!
扈樱转身看着身边的男子,嫣然而笑。
这是她看中的龙!
是自幼就娇惯呵护自己的哥哥,更是自己长大成人后渐渐倾心的情郎!
从此他是她的,只独属于她!
敖仲也望着她笑,张开手想揽住她。
心有灵犀地,她轻灵地投进他怀里,被他紧紧地相拥。
他爱她。
她是他俏皮活泼的小女孩儿,也是他明艳照人的女人。
从此她是他的,他藏在心底的女孩儿,更是他能名正言顺昭告天下的妻!
他情不自禁地在她发间落下吻。
她仰头。
吻从发间移至眉心,最终停留于花瓣般甜美的红唇。
*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妖也不例外。
在扈樱沉浸在缠缠绵绵的幸福时,殷柳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来来回回打了无数次电话,一个关机,一个不在服务区。
到了下午,殷柳实在坐不住了,抓起车钥匙往外走,一面跟人交待:“我去她家找她,你们先盯着,暂时还刚刚讨论的方案做。”
车开得飞快,二十分钟的车程生生只开了十来分钟。
殷柳飞速奔到扈樱家门口,虽然有扈樱家的密码,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好随便开门进去,先按了门铃。
不消片刻门就开了。
殷柳立刻道:“你们电话是不是坏了啊?怎么……”
话到一半,停住了,殷柳费劲地吞下一口唾沫,扯出个笑脸:“阿姨,您好。我来找小樱,她在吗?”
简母一面热情地让开道,邀请殷柳进门坐,一面解释:“可可说有事出去一下,大概四点钟到家。”
殷柳抬腕看表,还差半个小时就四点了。
她随着简母进入客厅。
简家父母对待扈樱工作室的同事一向热情有礼。
听闻是女儿的前任助理、现任代理经纪殷柳来家里,看电视的简父也跟着站起来打招呼。
殷柳以前和简家父母见过几面,算是半熟。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没有说明来意,寒暄几句后,将话题扯向晚上的约会:“这事最是要紧,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
简母正当心神不宁,忙向殷柳打听敖仲家庭情况:“你跟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你了解他家吗?他家家长好相处吗?”
殷柳愣了愣。
东海龙王好相处吗?
她又不是东海的妖,她是紫府洲的妖,从没从相熟的水族朋友那里打听过好不好相处的问题啊!
不过,敖先生还是挺好相处的,儿子这样,父亲应该也可以吧?
殷柳斩钉截铁地答:“好相处的。”
小樱有涂山撑腰,哪怕不好相处对着小樱肯定也是好相处的。
想到此节,她又补一句:“非常好相处。”
简家只有一个女儿,对于女儿结婚毫无经验,简母对于双方父母的第一次见面更没底,虽然问过女儿意见,也问过自家姐弟的意见,但现在她仍然心怀忐忑,恨不得见一个人就问一个意见。
于是,她拉着殷柳去看她带来的礼物:“你经常在外面跑,见多识广,你看,这些还需要补些什么吗?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还来得及去买。”
殷柳呆住了。
活了一千多年,她就见过一次婚礼,她只顾着当伴娘,哪里知道前期流程有多复杂。
她两眼呆呆地看着那一桌的礼物,只能呐呐道:“应该够了吧?”
想一想,她又补充道:“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得敖先生家放低姿态呢,你只管抬头挺胸,摆出个高高的态度来。”
简父在一旁搭腔:“就是!你就是紧张了。而且,我看小敖挺好,能培养出这么好的孩子家庭肯定又不会差。”
“你知道个什么?”简母瞪向简父,“可可比小敖赚得多,如果还摆出个高姿态,会让对方以为我们看不起他家的。这样就不好了,不利于家庭和谐。我们要低调一些,别让人误会了。”
赚得多?
殷柳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秘辛。
隐瞒身份隐瞒得这么彻底吗?立了个完全相反的人设,哦不,龙设?
她小心翼翼道:“敖先生家条件还不错,他工作其实挺体面的。”
简母眉开眼笑:“当然体面!水利局嘛,说出去可有面子了。我一跟人说我那未来女婿是水利局公务员,别人都满脸羡慕呢,直夸可可眼光好。”
水利局呀?
可以这么算啊?那还可以算是气象局呢!
也不知道小樱和敖先生是卖的什么关子。殷柳顿时不敢随便说话了,怕一个不注意就把他们编织的谎言给戳个洞。
她眨巴眨巴眼,很快又转了话题:“阿姨,这次来,你们打算住几天啊?小樱比较忙,我带你们去附近景区转转啊。”
简母摆摆手:“景区就不去了,准备婚礼要紧。你要是有时间,带我们去商场转转,帮我们参考参考倒是很好。”
殷柳挤出欢心的笑:“好啊,荣幸之至。”
殷柳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母胎单身一千多年,她哪里知道该买什么东西。
今晚回去就上网查,百度知乎小红书,豆包ds……一个都不能落下。
对了,工作室那对去年刚结婚的小夫妻也不能落下,明天就逮住他们,让他们陪着一起逛街。
还有还有,那些有结婚剧情的电影电视剧,也要翻出来学习……
这时,在坑底蹦跶得正欢的殷柳听见了开门声——扈樱回来了。
殷柳立刻兴奋地从坑里窜出来,连声音都透出真心实意的欢快:“小樱,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