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练峨眉4

刚到萍山的慕少艾听见这话，悄悄走到两人旁边，扫了一眼那书上的字和螳螂画，原本的假咳嗽就变成了真咳嗽:

“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

好友你水平真是够呛人，药师这次都难得冒犯失礼了，他扫了眼一旁的练峨眉，心道果然高人就是稳得住！

这样想着的慕少艾眼神转了转，他很快偏过头看了另一个当事人，果不其然撞入了一双水光盈盈，两颊微红的美人。

但其实是恶狠狠瞪着他的好友。

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先天人，瞧见这灵动又鲜活的美人，想要讲一句“秀色可餐”不为过吧？

可惜正事在身上，慕少艾讲风度地很快转过头，暂时放弃了看人炸毛的念头，抬手作揖对练云人讲:

“耶，药师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解决练前辈的体质一事，其他人只是顺路、凑巧看看而已！”

片刻过后，悬丝诊脉结束，慕少艾就要下山找寻药材，为练云人炼制治疗体质的丹药去了。

看着两人方才交谈，练峨眉此时见两人停手，眼光隐晦地在二人之间转了转，忖度着道:

“这次有劳药师慕少艾了。”

临走之前，慕少艾的肩膀就被人搂住逮到了一边，听着那毫无威胁的狠话，心里想这可是自己送上来的，不能怪药师了:

“喂喂，看都看了，我也要面子啦，药师你不准跟别人说啊！”

“这可难保证了！除非你——”

尾音拉长，慕少艾趁着此时，伸出手快速地捏了捏人气鼓鼓的脸，然后飞速收回袖子里，果然见对方愣住一刻，接着就直接炸毛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直接顺手拿住这家伙的竹管反抗，却不幸被慕少艾反控住手腕关节而败北，只好夸张地抱怨:

“疼疼疼，我真是交友不慎，慕少艾你简直没良心啊！”

现在心情不能再好的慕少艾松开了她的手腕，慢慢踱步打量着，看见她垂头丧气于是努力忍住笑，拍了拍人的肩膀安慰了一句:

“咳嗯，看来这两天在萍山住着，练云人辛苦了，好友你也……辛苦了。”

方才的一切已经被抛之脑后，垂头丧气的我直起腰板，抬手就开始比划，气势汹汹叉腰说：

“岂止是辛苦啊！你不懂我学得压力多大，什么道啊玄啊，它们都认识我了，我可还不认识他们呐！”

讲到最后，似乎是心里隐隐有了些微妙难言的猜测，她犹豫着叹气说：

“练前辈人很好，哪怕我没拜师，也教我剑法和道法，可是——”

慕少艾短暂失神，回忆了一下年少时拜师学医，当年对于读内经、难经、背药名而苦恼，痛苦是有但不多，光是同辈的艳羡都听多了。

思绪回到“道”、“玄”这些概念上，的确它们对先天人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但也是最难阐释，否则练云人为什么不直接讲？

——道简单阐释得清，总归很难称为道了。

所以慕少艾抚着下巴，挺直了腰出了个妙主意：

“呼呼～这样听起来确实不妙，不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啊，道教顶峰剑子仙迹正在残林修养闲着，这不正好可以帮好友你解答嘛！”

——

一心追求仙道，不沾情欲的练峨眉，最得意的徒弟紫玄之死却因脱不开恩怨情仇，一手带大的弟弟狂龙也对她怀有不伦之情。

如今她所应最终天劫，化劫之法有二，一是了断红尘故梦，二是渡人入道受业解惑。

可看酒奈何还是顽石，练峨眉垂眼，抬手敲打了下她的额头，看着人捂着头发愣，缓声解释道:

“夫螳螂者过刚强，过则易折，不自恃、不自见、不自伐、不自见、不自是，以柔弱不争为用，是谓修道修心之始。”

风吹动紫色头巾，练峨眉心不动，半张脸上覆盖着面具更显无情，盘腿打坐，明明阖目了，却好似察觉了小辈心里的疑惑不解:

“汝若是有想说的话，可以直言。”

我试图理解，才慢慢说:“嗯……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由天道来看，螳螂过于刚强，试图以弱胜强，是自不量力的行为。”

抬起的拳头落在手掌心，她像是突然大胆地想到了什么，方士仰头看向高人，眼里仿佛都在发光，似乎期待着什么:

“但是，从人道看来，螳螂这种不知强的想法，却还是太过弱小了！不想放弃做这件傻事的话，多想办法找些帮手和工具，也不是不可以让车轮停下来的……”

螳臂如何当车，哪怕是三岁道童都知道是譬喻，偏偏这孩子却提出了这种假设，因何缘故个性如此叛逆？

练峨眉此刻蹙着眉，不假思索就严厉呵斥:

“嗯？不可偏执一隅，依汝所想者有几多，能奈天下何？”

眼前方士漆黑眼里的光消失了，似乎取而代之是遗憾，仿佛是习惯被否认了，所以只移开了视线，嘴角下垂，却还抿嘴笑着说:

“哈哈，练前辈您教训得是。”

听出来酒奈何并不从心底认同，是操之过急了，练峨眉蹙眉凝神，顺着她的注视看去。

山中修道不知岁月，如今练峨眉此刻才惊觉昔年紫玄徒儿栽下的山茶树，已如此大了。

可偌大的树冠，现在只剩零星几朵了，山茶花也凋零将尽了。

眼看着那姑娘高兴地上前捡起那朵山茶花，细细擦拭收起，练峨眉的眉心忽的一跳，低叹道：

“树在人不在，人在心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