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飞璇诧异的目光中，慕曦行毫无征兆抱住了她。
“你……你突然怎么了？”齐飞璇不明所以，“刚才头疼吗？所以站不住了？”
但就算那样干嘛要抱住我？蕾莎离你更近吧？
慕曦行没有回答。
这个齐飞璇并不是一直以来和他们同生共死的唤醒者齐飞璇，她陷入了噩梦之中，成为了女巫齐飞璇。
她不记得自己很正常。
慕曦行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唤醒齐飞璇。
神父望珣比慕曦行掩饰得好，刚才的头痛只是让他微微蹙眉，以至于并没有人发觉异样，哪怕是盯着他看的蕾莎。
此时他的目光也落在陌生又熟悉的齐飞璇身上，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慕，你没事吧？”蕾莎装模作样关心了一下慕曦行，在得到“没事”的答复后又羞涩地转向望珣，“那……那个……神父，其实我有一个关于《圣经》的问题要问您，不知道您能否帮我解答呢？”
望珣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优雅温和的浅笑：“好。”
他能够猜出蕾莎在想什么。
这些天无数少女借着各种话题来和他套近乎，显然此次羲和给与了他一副招蜂引蝶的好皮囊，让他不知该喜悦还是该忧愁。
好在还有神父的身份可以做抵挡。
蕾莎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终于意犹未尽和他告了别。
“神父，我还可以来见你吗？”临走时蕾莎问他，“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关于《圣经》的。”
望珣看了一眼慕曦行和齐飞璇，点了点头。
走出教堂，几位少女便分道扬镳了，只是慕曦行又追上齐飞璇，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
齐飞璇有些意外，却终究没有甩开她。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齐飞璇忍不住问。
慕曦行避而不答，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呢？恐惧什么吗？有什么需要实现的欲望吗？”
与其慢悠悠在世界中寻找答案，不如直接问当事人来得快。
齐飞璇愣了一下：“什么？”
慕曦行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想要什么吗？在害怕什么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好奇。”她直勾勾地盯着齐飞璇，“告诉我吧。”
语气不容置疑。
齐飞璇被她突如其来的强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慕曦行是这种性格吗？怎么在她的印象里，对方应该是那种温吞柔弱的性格呢？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她算不上了解她。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
齐飞璇困惑地想了一段时间，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会不会是主（撒旦）附身了慕曦行？借着对方的嘴来问话？
如果是这样……
那么告诉她也无妨。
“我啊……”齐飞璇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闪闪发光，“想要建造一个女巫不会被厌恶的世界。”
女巫不会被厌恶的世界？
慕曦行咀嚼着齐飞璇的话语，想起了当时在目击爱丽丝的悲剧后，走向森林要求撒旦收回术法，撒旦不肯就当场自裁的齐飞璇。
虽然此时齐飞璇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
但……
这是个很古怪的“愿望”。
不是唤醒者齐飞璇的愿望，只是女巫齐飞璇的愿望。
所有噩梦中心的愿望都不是在噩梦世界凭空建立的，一定与现实世界有联系。
女巫……
在现实世界什么是女巫？
联系齐飞璇的身份，慕曦行很快便反应过来。
泥岭。
齐飞璇的愿望是泥岭人不再被厌恶么？
这倒是能说得通。
可如果是那样，之前巫女齐飞璇自裁的行为又代表什么呢？
还是说，那仅仅是噩梦世界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情节？
总觉得不是。
于是思路又陷入了阻塞。
也没关系。慕曦行安慰自己，毕竟他们来到这个世界还不久，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琢磨真相。
至少有一个好的开始不是么？
齐飞璇给出了一个有理有据的愿望。
在没发掘出她更多愿望之前，就以此为锚点好了。
要建立一个女巫不会被厌恶的世界啊……
慕曦行思考着。
那得做什么呢？
被烧死的爱丽丝并非真正的女巫，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罢了。
这个世界的女巫究竟为什么被厌恶？
慕曦行在课本上读到过，在现实世界，曾经也有过一场场大型“猎巫运动”，当时是中世纪，宗教当道，疫病横行，人们需要一些人来背负罪恶以作宣泄，也觊觎着富有却无自保能力的女性的财产，所以才会兴起那一场场荒诞又暴虐的“猎巫”。
区别是，真实世界并不存在“女巫”，只有一个个被迫害致死的可怜女性，但这里有“女巫”这种生物，她们信奉撒旦，拥有超自然能力，有时也会选择人类祭品来进行血腥仪式。
这样说来，女巫和人类的矛盾比现实世界更不可调和，不过与之相对，女巫也拥有更强的自保能力，甚至可以利用这种能力宰杀人类，人类才是需要反击的一方。
那……只要让女巫不再用人类当祭品，转而只使用动物祭品的话，是不是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矛盾了呢？
慕曦行觉得有道理，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和主说说，调整一下仪式流程？只要不冒犯人类，我们就不会被他们讨厌了吧？”
齐飞璇看过来的眼神很复杂。
其中似乎蕴含着“轻蔑”、“疑惑”、“讶然”等情绪。
但总体而言，都不是什么正向积极的情绪。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慕曦行就明白过来，自己应该说错话了。
女巫齐飞璇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不被厌恶”。
果不其然，她说：“慕，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很……天真。”
“天真？”
“对。”齐飞璇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你以为只要我们做出让步，人类就会和我们握手言和吗？不会的，他们恐惧我们，歧视我们，就算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依旧不会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建设一个女巫不被厌恶的世界呢？”
“很简单，任何动物都是欺辱怕硬的，人类自诩高等生物，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哺乳动物。”齐飞璇说着，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想要让他们正眼看我们，我们就不能一直蜷缩在角落，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明白事实上我们是比他们更优越的物种。”
哈？
慕曦行有些震惊。
齐飞璇这么说，是想要和人类开战吗？
不不不，此时的“人类”和“女巫”也指代现实世界中的“伊甸”和“泥岭”，那么齐飞璇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
泥岭想要让伊甸人尊重，就必须展示给他们看自己的实力？
这……
很残酷，但慕曦行很清楚，泥岭人或许真是这样想的。
谁又想一直被看不起呢？
可是如果这才是齐飞璇的真实想法，那昨天她为什么又会在树林里要求撒旦收回她的能力呢？
慕曦行搞不懂了。
她得和望珣商量商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赶紧给望珣发个信息……
才打开频道，她脑海中便响起一个声音。
“我的女儿们，请在午夜到森林来，我有事情要对你们宣布。”
这声音低沉又怪异带着一种邪恶感，根本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反倒让人联想到……
恶魔的低语。
慕曦行不太确定，看向一旁的齐飞璇，对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是撒旦传讯。
夜间，慕曦行将情况告诉了望珣，便披上黑色斗篷往森林走。
今夜月光黯淡，她又不敢明目张胆举着火把，一路都走得胆战心惊，生怕黑暗中藏着什么人，又或者脚下会踩到不明物体。好在猫的夜视力远胜人类，关和张在前面给她带路，而刘趴在她头顶上一直安抚她，这才让她顺利到了集会地点。
她到的不算早，齐飞璇在她之前便已经到了，和其余三个女巫围城一个圈，大家都穿着深色斗篷遮蔽面容，其中两个还戴着面具，一个鹿面具，一个羊面具。
“人到齐了吗？”鹿面具问。
“没有，还差一个。”羊面具回答。
话音刚落，一个戴着马面具的人便姗姗来迟。
“好，这下到期了。”羊面具是这里的领头，她抓住隔壁两个人的手，“可以召唤主了。”
得到她的指令，其他女巫们便也拉起手，组成一个圆圈，慕曦行两边正好是齐飞璇和马面具。
慕曦行跟着女巫们一起念咒语。
女巫慕曦行之前也进行过这样的召唤仪式，因此她很清楚该念什么咒语。
“万能的主啊，请听吾等的耳语，吾等请求您降临在这里。”
“万能的主啊，吾等赞美您伟大的功绩，请您为吾等指点迷津。”
她们围着的空地渐渐变成了涌动的液体。
黑色的泡沫在这片沼泽上浮现。
缓缓地，沼泽中升起一个黑黝黝的身影。
祂头上长着两个卷曲的角，身后是一对蝙蝠的翅膀——不，不是一对，是六对。
六对翅膀扇动着，祂张开了那双荒漠一般的金色眼睛。
金色的竖瞳扫视过围着自己的所有女巫，撒旦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微笑来。
祂徐徐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指向慕曦行旁边的马面具。
“你竟然冒充我的女儿。”祂的声音沙哑到让人挠心抓肺，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作为惩罚，我会要了你的命。”
马面具戴着马面具，所以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慕曦行只知道她握住自己的手忽然发力，力度大到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恶魔！你要是敢杀我，我就让你的‘女儿’陪葬！”她诡异地笑着，“你害死我的妹妹，我就让你看着自己的女儿死！”
妹妹……？
忍受着剧痛，慕曦行的大脑转动起来。
难不成……她是爱丽丝的姐姐？
马面具话说得嚣张，可下一秒她便被一阵气流打了出去，连带着慕曦行和鹿面具一起摔倒在地上。
“很好，齐，你做得很好。”撒旦说着话锋一转，“可是……你还是太心软。”
马面具的身形扭曲起来。
她的四肢卷成了麻花，她的躯体不合理地向后翻去。
“咔嚓”一声。
她的脑袋四分五裂，马面具也变成了碎片。
一切发生得太快，马面具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出声。
撒旦看向齐飞璇。
“齐，为了改掉你的臭毛病，我决定把那个任务给你。
在河畔小镇以西，穿过一片荆棘地，你会看见一座长满爬山虎的古堡。
在此之前，拔出落在湖底的勇者之剑吧。
然后用那把剑，你就能杀死盘踞古堡的恶龙，救出沉睡的公主。
到时，你就会变成人类的英雄，没有人在意你使用的是不是黑魔法，是不是我的信徒。
怎么样，你敢不敢答应？”
齐飞璇的眼神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