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衞公子喜夏终成好事，唐亲王礼成群阴慑服。（九）
达娃公主想带唐王走，她的语言总是很直白。若是在任何一个藩王、臣子的口中，一定是卑微地盛情邀请能与唐王并肩作战。
唐王不知道达娃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六姐教她的，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去。带脊两翼箭是邺王的箭，邺王再蠢笨，也不可能在猎场这样自报家门。
宫宴期间，接待她国使臣是在官方的驿馆，给女使臣的待遇总有别样的服务。有的女使臣仍旧受着道德约束，不喜欢享受这样的服务。控鹤司又设计了乔摩，孝王还特意带着唐王去感受一下。
谁知这些小厮按着按着就越发不对，要给二位用蔷薇花油疏通前熊的经络，硬说以防有淤堵、肿块。
不过这种说法也有理，的确有很多女子会患上这样的疾病。需要经常通过按的方式看有没有形成肿块。
可是···这手法···而且这些乔摩小厮一个个都清秀得很···
总感觉在用合理的名头干着不那么合理的事情。学到了。
以前唐王很不屑用这样的方式去笼络使臣，总觉得长姐有点······
可后来才知道，各个国度对使臣都有这样的笼络方式，名利、官爵，人家在自己的国度也能得到。你总也要提供一些特别的东西。宁国的便是如此。
还记得叶佻樑眼瞎的老母亲，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可那些小侍们，跪坐在她面前，用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抚摸辨认，声声唤着“干娘”、“求干娘疼我”，这老母亲一看多了这么多俊秀清丽的干儿子，立马就不认自己的儿子了。
当他娘这么多年，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
有捷径，谁又要苦口婆心用真理与正义去说服呢，不过涂王在正史里面“记载”的，又是另一样了。
达娃借到了兵马，要远赴家乡与自己的嫂嫂一战。她听闻唐王的履历，很希望她能跟自己走，若有唐王，想必能一举勤住她嫂嫂。
其实太和和唐王很希望最后的结果是北穆国东西分治，这样可以在达娃与皇后之间摇摆。这样也能使得北穆国国力分散，逐步衰微。
唐王自然说了些客气的话婉拒。
自从她发现孝王给自己的鱼符是假的之后，她就不敢再随意踏足西北了。
如果她那一回，莽撞地去调威虎营的兵将会如何？即可被威虎营的校尉李钿发现是假的，随后禀告皇上把自己抓起来？不，那恐怕不是孝王最终想要的结果。
孝王恐怕有反心，但她的谋算会比邺王多得多。只怕，孝王当时期盼的是，唐王去威虎营调遣兵将，李钿假意相信，而后带着李钿杀了邵寒，占领中京。唐王私自伪造兵符，被传有反心。邺王的位置刚好是她负责前去平乱。孝王想利用邺王，或者想与邺王合作之后再灭掉邺王。
孝王合作的人，一定是比她蠢笨很多的，她喜欢利用人的野心与仇恨。
六姐啊六姐，你为什么想谋反呢。
衍望兀自感叹，她的想法和那些人不一样。她永远无法共情。也许是她自己有几分书生气还没褪去干净。她凡事总是想着，能做到吗，德行配位吗。可世上的事并不都是这样。往往是先成为，而后再谈德行配不配位的事情。
王朝多溃败于内部，少亡于敌手。也不怪南国的国策是重文轻武了。
眼下，趁着万国来朝，群阴慑服之际，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外国来观礼的人多在银河街。银河街的邀月楼前，特意立了一块偌大的石碑，石碑上雕刻了她所著的《战神赋》。她要亲自去银河街，见一见那些远道而来的人们。
她要亲眼见一见国外的女女男男，看看国外的女子为什么站不起来，看看国外的男子会否臣服于她这样的宁国女子。
她亲自去问过太后。
问候太后与母皇年轻时候的故事。
太后看着窗外的天空。
“太后从未想过在乱世称帝吗？”
“晏晏，她是那样一个明媚凌厉的女子。男人将这世界屠戮得太过了。男人称帝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了。我真的很想看她登基，看她成为皇帝。那个时候，很多人不信她能做皇帝，或者都以为，她会像武曌那样，只做一代的皇帝，之后会归政于自己的皇子。”
太后对着空气笑了笑，“其实当时的哀家，也不敢想象，她真的能做到这一切。创业的人都想成功，可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行。所以说，乱世出英雄。她就是乱世的英雌。她创设了英雌这个称呼。”
“称帝是她的心愿。哀家只想陪伴她、辅佐她，去成就她的心愿。”
唐王看着太后一直凝视着窗外日光的样子，他似乎真的看见了母亲一般，“那太后···”她问出了那个不礼貌的问题，“那太后，是如何接受的母皇有很多男人呢？”
她以为太后会尴尬，会生气，可太后都没有，他反而大声笑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哀家年轻时，是世家子，家世显赫，可以娶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妻子，也可以三妻四妾地风流快活？或者，以为哀家是想攀附更高门的女子才和你母皇在一起？”
唐王低头苦笑了一下，“儿臣是女子，不懂得男子的眼光。所以来请教太后。”
太后认真地看着唐王，像小时候教她写字一样的神情，“三妻四妾的男人，看起来风流快活，实则内里最为空虚。贪于食欲、禸|玉的人，实则她的欲|望|都难以被满足。那些找一堆女人的男人，是因为想证明自己的权力，证明自己很有魅力。可真的颇有思想的男人，则不会。”
唐王仿佛有些懂了，“其实，栗王的欲|望不是食|欲？祺王的欲|望，也不是肉|欲？是因为她们真实的欲望，都被压制着，所以才会如此？”
她有些震惊，不过转而就想通了，“其实栗王很想做些什么，不过她想做的都做不到，不许做。才会把情绪都转移到食物上。吃是最低成本满足欲望的方式。而祺王，她其实自幼很想追求最为纯粹的宗教，她想皈依，想求仙问道。可最后发现，人间根本没有宗教的净土。宗教总是被人类的欲|望和各式各样的权力掌控、利用，她压抑，她痛苦。她只能如此。”
“皇儿你不是耽于这些的人，因为你永远在实现自己的欲望的路上，你一直坚信能做到，也永远不会放弃找寻通往志向的道路。”
太后着实看得很清。
可唐王心虚，彼时的她大胜归来，在枕簟上的所求更多了。
难道是因为，她那个时期也有难以填满的欲|望？是因为她发现她不能拯救以前的自己，不能拯救那些塔里的女婴？
她的心里一直压着这些大山，所以她痛苦，只能通过这些来释放，甚至开始放不下烟袋。
那皇姐呢？皇姐为什么一直宠幸贤德两位夫人？甚至喜欢看他们亲吻对方？真的是压力过大导致的恶趣味吗？
唐王心里有了另一个论断了。
那不是基于欲|望。而是在释放自己的权力。
因为贤德两位皇傧，斗得太厉害，谁都不服谁，互相讨厌。而在皇威面前，只能互相顺从，维持着这样表面的和平。皇姐喜欢看他们明明不喜欢对方，却得互相妥协的样子。任何男人都必须在她的后宫里安稳待着，不能出一点幺蛾子。
你们不是讨厌对方吗，朕说了，朕喜欢看你们一起侍奉，甚至亲吻对方，你们不是也不得不从吗？
唐王恍然大悟。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她渴望被山祠和时毫一起侍奉了。两个明明互相不喜欢对方的人，在她的威势之下，顺从地在一张c上服侍她。那个画面，她的权力得到了证明，所以她一想起来，就会特别想得到。
“如果你见过你母皇的青年时期，你会明白哀家为什么想做她的人。那是一个，只要你见她一眼，你就会明白，你这辈子若是能沾她万分之一的宠幸，能得到她的一夕之幸，都会欣喜万分的女子。所有的情人见到了她，都会明白，自己不会是她的唯一，自己只能做她的其中一个裙下臣而已。宁国的百姓喜欢夸张你母亲很美貌，可她这个人，不能用外貌一言以蔽之。她身上活跃的生命力，不服输不认命的性格，妄图征服天下的野心，都那么美，那么动人。”
“即便给哀家再多女人又如何呢，哪一个女人都不是她。哀家宁可只能得到她的一夕之幸，而后在千年万岁里，一直回忆那一夜。”
“如果你不相信，能得到南丘国男子们的崇拜与求嫁，那就是你不够强大。女人与男人的确有很多不同，你母皇常说，我们女人建立的江山一定与男人不同，女人先天有爱人的能力，女人的理解力更强，不会去做那些自欺欺人的政|策。可女人与男人，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遇到了强大的人，都想依附。甚至，南丘国的男子会更认同这一点，因为他们更现实，他们更认同强者获得更多资源的想法。”
“而且，所谓的男尊|女卑，也是利用性别来化解阶|级|矛|盾。人与人资源的分化，会永远存在。那些男皇帝，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多的女人，所以制定男尊|女卑的条款。只为了让他自己的行为合理|合|法。这世上的很多事，是没有对错的。只有谁上位，谁说的便是真理。南丘国也有溺|女|婴的习惯，他们的女人比男人少得多，可为什么这样的制度永远存在呢？存在了那么多朝代？因为他们能给男人一个幻想，一个你是男人就比女人更尊贵的幻想。实际上，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成婚。他们就在这样的幻想里，一直一直过下去。”
“直到这样的男人太多，就发生了暴动。”
“所以，他们喜欢花大把银子去维持|稳|定。”
“男人是社会的动乱因素，他们需要想办法处置这些男人。因为上层的男人把资源都拿走了。”
“可女人的江山则不是这样。女人喜欢建设，喜欢发展，喜欢钻营。女人自己就能成立一个家庭。所以宁国比南丘国发展得更好。”
“你的事迹，传播出去这样广泛，那些男人一定会明白，与其辛辛苦苦赚钱，去娶女人，不如安安稳稳伺候你，给你生孩子，给你洗衣做饭。他们想要依附的是强者，而非是个人就行。不然，为何汉代的皇帝喜欢男宠？”
“你想征服万里江山，未必需要动用干戈。在和平的年代里，这样的意识也是射在他们身上的弓箭。如果他们广泛地发现，嫁给你的结果这样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当一个贤夫良父，就能拥有一个强大、尊贵、饱读诗书的妻主。他们会蜂拥而至，他们的社会|规|则，也会不堪一击。”
“皇儿，这就是你撰写出那么精彩的《战神赋》的原因是吗？”
唐王起身，站在窗口，像太后方才的样子一样向外面望去，“一开始，儿臣只想告诉宁国的所有人，别想作乱，因为宁国已经有第二个战神了。可儿臣要做一件事，就不能只达到一个目的。儿臣要让这篇文章，成为解开万国女子身上枷锁的钥匙，成为悬在她国武将头上的一板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