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衞公子喜夏终成好事，唐亲王礼成群阴慑服。

（二）

衍望对卫凛冽是颇为喜欢的，也较为信任。也许是因为他的容色、他的身材，也许就像老道长说的，冽冽是个实心人，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一个平时工于谋算的女人，心里想要的正夫形象，就是真心地爱她，对她别无所求，一心相许。

卫府的人来运送凛冽的家装物品时，衍望有时间就会亲眼去门口看看。卫府的管家都会被格外优待一些，听闻卫家四小姐要归京了，她照样问候过了这个小姑。

她正身穿一身素简低调的常服在门口指点着侍女们该怎么搬运东西时，一转头却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那个少年似乎犹犹豫豫很久了，一直不敢近身。

他看见了衍望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有些惊喜，有些讶异。两个互相都辨认了一会儿对方，最后还是衍望先开的口。

她认出来了，忽然笑出来，笑得很灿烂，好像个没心事还在学堂求学的女孩子一般。

“远山？”

那个男孩子的肤色比之前略略黑了一点，像小麦一样的颜色。褪去了少时的幼态，脸上多了一点棱角，有佛子的孤傲也有固守桑田的守拙姿态。

远山见她主动打招呼，也低头喜笑，上前来双掌合十行了个礼。

衍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长高了？也对啊，我都快十九了。”再到九月九，她就是满十九周岁了。

远山悄悄抬头看她，“你也长高了。”

衍望点点头，“嗯，是啊。”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想起在弘福山上的事情，有些尴尬。毕竟是曾经有过的人。

衍望心里对远山有所愧疚，虽然曾经的事情非她所愿，可终究是皇族剿匪不力造成的。远山在山上时，一开始不喜欢衍望，总说着她毁了自己的修为，远山是作为下一代住持去培养的。

衍望也以为是这样，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破了戒，所以他自幼坚守的清白没了。一个志在做住持，做大乘佛法传承人的佛子，破了戒，实在是···

“你···怎么今日下山来了？”

“哦，是···是你平了北境后，我们就敢下山了。多亏了你。我···这次是来感谢你的。”对，一定是为了感谢她才下山的，一定是这样。

“害，这有什么好谢的。这是作为王姑的应尽之责！”

远山从他背着的青蓝色素皮包里，掏出来一串檀木佛珠，佛珠的珠子硕大，像半个核桃似的，“这是···我在佛前供奉的佛珠，上面刻着六字真言。想送给你，听说你要成婚了？”

他的眼神里面仿佛含着露水，嘴微微张着，看着衍望的眼睛。

衍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来算账的吧，这钱能还，清白怎么还？难不成让他娷回去？

“是啊，是要成婚了。”她接过来佛珠一看，“檀木？原来这就是檀木。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呢。”

小和尚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我···礼佛之人，都喜欢檀木的。”

衍望随口念叨起来，“我有个夫侍叫檀，我还不知道原来就是这种檀。”

小和尚的脸色倏忽变了，嘴角抽动了几下。

衍望爽朗笑起来，“谢谢你啊！我很喜欢，让我开了眼界！等你做住持的时候，我也去恭贺你，你们应该不喜欢收贵重的礼物吧。那我到时候供奉些油灯？”

小和尚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敢说。

衍望歪着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糟糕，这厮不会真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难不成他打发慈悲，要给叶佻樑超度？

远山支支吾吾，“我想···你要成婚了，不如我给你念诵一段经文，以保佑你···”

衍望摆摆手，“不用啦，我已经心领了，我也在经文上没有慧根，还是算了。多谢你。”

远山似乎还是有话没说完，路过的小厮侍女过问唐王的意见，唐王随口答了。远山察觉出来她很忙，怕马上就要走了。

“那个···你好吗···？”

衍望一愣，“我好啊，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这样问？”被他这副模样逗笑。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因为···我想你···你和我一样，都是自幼没了娘爹，怕你···过得不好。”

“我好啊，你担心什么？你呢，你过得好吗？”

小和尚连连点头，“现在我们归京中管了。据说，不日祺王会上山来。将原本叶氏扣押的法器经文还给我们。一干收徒、皈依的事情，也会跟着进行。”

衍望听不明白这些，她只知道，那些归祺王管，她没兴趣。

“好啊，那就好。有缘再见！”

“诶——”

南蓉从里面出来，慌忙要出门，衍望叫住了她，问她慌慌张张去哪里。

南蓉看见那小和尚，还多看了几眼。

“殿下，祠夫人上次看了您给他的纸条，想把原来的佛龛佛像请回寺庙里。奴婢这正要出门，看看哪家寺庙能做。”她看了这小和尚一眼，还点点头。小和尚也双手合十回应。

远山立马说，“正好让我看看呢，若是用得上，我便带回山上，也许将来能与她人结缘。”

“哟，那正好。劳烦你来府上了。”

远山立刻笑出来，“不麻烦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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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在佛堂里面看见了衡云的牌位，默默低头不语。眼神复杂地看着望望。临走时，他将回向的经文、表文交给祠夫人，还说，若是不够，他之后还可以再来送。

祠夫人多番言表谢意，又要拿些银两表示心意，却被小和尚一再拒绝。

“真是得道高僧，眼见钱财，竟然丝毫不动心。”

衍望听见这话，连忙跟小和尚表示，将来有机会，会上山供奉香烛，以表谢意。

这远山忽然眼睛里像亮起了光一样，“真的吗？那你一定要来啊！现在上山的香客很多，清晨的台阶上容易有薄雾凝结的露珠，你可以在上午出了日头之后再来。”

衍望还以为他只是出家人的好心意，现在不对自己言语带刺只是年岁大了，成熟稳重了。便点头，表示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