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追忆四时游逸唐王府,改换五行皇女亲赐名。
有诗云:
木火扶持东南主,金水泽被西北翁。
此身难逃三界外,物我尽在五行中。
喝了两日药,衍望觉得神志渐清晰了很多,也时常满殿走走松发松发身子。
平日里尽听总管和莲华芍华讲当朝历史和自己的来历。
心中却疑虑,只觉得分不清这雕栏玉砌是供着自己还是囚着自己,这小皇女和小囚犯也没什么分别。
衍望:“我的名字怎么写呢?”
莲华:“我给主子取您的朱印来。”
说罢,去案牍上,取了锦匣内的朱印,在印泥里按了一按,复印在宣纸上。提了宣纸呈在衍望前。
衍望:“百里——衍望。我怎么叫这个名儿呢。”
莲华:“是取自大衍昌盛、望月臣服之意。”
衍望:“何故?”
莲华:“您是最年幼的皇女,代表皇家子嗣繁衍昌隆,这个望,是辅佐您的皇姐的意思。”
衍望:“这说是名字,倒是很像个官职名,怪隔色的。”
莲华芍华都不敢搭话。
衍望:“你们这两日,光说了朝廷和我,却没说说你们。我今日就想听听你们的来历,都叫什么报上名来。”
莲华遂唤了几个大丫鬟上来。五个丫鬟列成一排,各有姿色。
莲华:“奴婢和芍华是自幼服侍您的,家里是行武世家,世代护卫百里族,您幼时,先帝命家中拨了奴婢二人做您的护卫。
芍华虽是庶出,但奴婢父亲没了,我俩在一处由她父亲抚养,都跟母亲习武。没甚么嫡庶分别,只是芍华贪玩,不爱读书,也不识几个字,平日里侍书这些文活,都是她们五个大丫头做。
我俩单负责您的居所安全。奴婢比您稍微年长几个月,芍华比您小几个月,您从前性子好,我俩都仗着您宠着。”
衍望:“那我何日的生辰?”
芍华:“您生日可奇了,本来您就是九皇女,又是将来的九亲王,还偏偏生在九月初九!可不是奇了?”
衍望:“这话听着像戏文,那我就是重阳节过寿了?”
芍华:“是了,每年您过寿,宫中都是双节同庆,可热闹了,您是如珠如宝!就是外国使臣来了,也盼望着见见您的真容呢。”
说罢,打头的穿牙白色的丫头上来行礼。
觅鸢:“奴婢觅鸢,是宫中指派做您侍女的五个丫鬟之一。这几个,是寻露,问岫,寄柳,访烟。”一一见过衍望,行了礼。
衍望:“既然你们说我是主子,那我给你们换换名,可肯不肯?”
芍华:“换命?换谁的命?换什么命?这一遭连命都换啦?啊??”
莲华:“呆子!主子说的是换名!你哪来的命换。”
一屋子丫头哄笑着。
芍华:“换名罢了,我当是换命呢。”撇了嘴,嘟囔着。
衍望也不禁住笑。
衍望:“你们若是让我改了,我便相信我是你们的主子。”
觅鸢:“主子说改,哪有不让的道理。主子且说说,让我们看看主子奶奶的学问是不是也忘了。”
衍望:“你是哪个觅,哪个冤?”
觅鸢:“奴婢是寻觅的觅,纸鸢的鸢。”
衍望:“这不吉利,像是寻仇觅冤的人,听着就冤。纸鸢更是只有一个季节出来的,又是假鸟,是在不吉利。”
觅鸢:“殿下不记得了,我们几个的名字,还是殿下小时候取的,取的就是五行的理,鸢字属金罢了。”
衍望:“混信的什么五行,我今就改换改换,这么不祥的名字,定是留不得了,我来给你们取点吉祥如意的名字,人生一遭,信教不如活得开心些。依我看,你叫觅珍好,珍珠的珍,你叫了这个名字,也是如珠如宝了。”
觅珍:“欸,奴婢从此就叫觅珍了,蹭些殿下的福气,将来也好被人捧作明珠呀。”
衍望:“寻露是怎么写?”
寻露:“主子,是寻觅的寻,露水的露。”
衍望:“你倒是和觅珍是一对。寻露好,若是路途的路,便是一生迷路,不止去向何方了。取你这个名,倒是沾了几段露水桃花。”
寻露不禁笑,“司天监都说主子命格桃花多,如今奴婢也能沾一沾了,多谢主子。”
衍望:“问岫是哪个?”
问岫:“是奴婢。”
衍望:“倒是个安静的。可是岫玉的岫?”
问岫:“回主子,是。”
衍望:“看你穿了鹅黄,便知了。可是问岫广袤无情致,我欲改做问斋,你觉得如何?”
问岫:“主子,斋字何解?”
衍望:“问山问玉,都不如问人。这古往今来多少圣贤都藏在斋庐之中,问斋自是问贤良、求君子。”
问斋:“主子依旧的好学问,哪有不从。奴婢此后便名问斋了。”
衍望:“寄柳呢。”
寄柳:“奴婢在。主子奶奶不会给我改做寄花吧。”说罢便笑了起来。
衍望:“谁说的,难道提柳便是花柳?!柳同留,也许是希望你留下呢。我看你这个名好,也不必改了,看看你将来在府里能不能留住,我留不留得住你这花容月貌啊。”
芍华:“哎哎,你们别说,这寄柳气色浮白,却真是花柳姿色难掩藏啊。主子,可别被府外的人儿勾走了,再留不住!”
芍华和寄柳笑得前仰后合。
访烟:“奴婢便是访烟。”
衍望:“你的名儿,顿首想想是好的,只是不上口,我想改成飞烟,只是这样就流于俗了。况且,若是改成飞字,倒显得你和她们不是一起的了。”
莲华:“是了,觅、寻、问、寄、访都好像在一处,只是飞字不同。”
衍望:“不过我打定主意要如此,就飞烟吧。”
飞烟:“是。”
莲华:“只是飞烟平时,都司掌油烹饮食,冬日里管理炭火,平时您倒唤不着她。”
衍望:“别人我到不管,要是哪天我想起,定是叫飞烟了。”
芍华:“主子您别看平时见不到烟烟,她也不常说话,但性子是最横的一个,从来是打定了主意,一头碰到墙的,谁也拐不回来。说话比性子还直,谎也不会说一个。脑子里仅一根筋。”
衍望:“但见她目光灼灼,便知了。”
衍望复又看着芍华莲华:“你们俩···。”
芍华:“主子,您要是给莲华改了,那西边那荷花池便是也要跟着改了??我俩本就是芍药莲花,您这一改,天下花名可是要跟着改了不成?”
衍望:“我还有荷花池?正好我躺着也乏了,人都要木了,扶我去走走。”
芍华:“是了,哪有主人没见过自己家的,我们也陪主子游览游览。觅珍寻露你们两个跟着,问斋寄柳飞烟下去忙着。”
莲华在衍望的白色暗花纹的病寝衣外头披了件桃红披风,披风上绣的桃花缕缕金线浮光粼粼、煞是好看。也衬得衍望脸色好了些。
衍望起身,见殿中着实珠玩玉器果真不少,案牍上供了芙蓉石蟠螭的香炉、东厅边隔了珍珠衔红玛瑙的珠帘、书架上摆了翡翠做的镇纸、床幔上悬了碧玉雕的凤凰玉佩、茶桌上搁着一盘胭脂釉浓淡杯盏,配了藕粉汝窑小茶壶,妆奁前有顶鎏金鸾鸟朝凤的冠、银镶嵌碧玺海蓝宝朝珠,想来是衍望平时戴的,妆台上有白玉雕的花鸟香盒、纯金嵌宝石缧丝香盒、紫金仿竹手炉、蝴蝶纹金宝盒。
余下的也不识,只感叹这自己从前可能甚爱饮茶吃酒,有一面墙的书架,奉的都是茶具杯盏,皆粉绿颜色,甚是好看。
出来到厅堂院子中,右手边是西厢房,左手边是东厢房。
衍望问这两厢房是做什么的,可有人住。
芍华蹭地钻出来道:“西厢房是您读书的,里头供的无非是案牍和书籍经文,先生来了,也是在西厢房教书。无人居住。这东厢房···可以说没人居住,也可说是无固定人居住。”说罢,魅色一笑。
衍望:“我还揽客不成?”
芍华:“主子,您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衍望看着芍华的鬼笑,便知没有好事。
莲华:“原是备了鸳鸯床、红绡帐,若是指了哪位哥儿司寝,便是在这东厢房。只是您府中尚未有公子夫人,尚且受用不到。”
芍华:“主子房里那座鸾凤和鸣的床,原该是放在延寿殿后头的合欢殿,但是主子说婚姻无缘,便搁在延寿殿中厅的,原本那位置该放睡塌的。”
衍望:“怨不得去楚馆呢。”
芍华:“嘿嘿,主子,您就算不想婚配、不想公子,也可以收容宾客啊。”
衍望:“什么是收容宾客?”
芍华:“不论是皇女侯女、公卿大臣、簪缨富贵人家,原本想雇佣谋士都是雇佣女相才,若是遇到有才学的男子,想聘为谋士、知己、教书先生,自在家中前堂修筑宴赏堂,聘请男子为宾客。本是相慕才学而起的风俗,但世面上的宾客公子与雇主女儿,干得都是那档子事,拿这名儿搪塞罢了。
有那女婿不让女儿娶外室的,就行此法。
且宾客不过是雇佣关系,腻了就分开,自然不比纳公子费钱还要负责终身。只是宴赏堂也不是家家都修的起的。故而真为人宾客的男儿也少。主子糖粉宫前堂有四间小院,就是修来供宾客住的。只是主子还未有宾客。”
衍望:“还真是风月无边。我看屋里那张莓果子床起名叫秋实床,这西厢房起名叫春华堂好。东厢房叫良人居。立刻去着人起了匾额来。”
觅珍:“是。”
芍华:“主子且往这边走。”
出了西厢房和延寿殿交接处的小门,有一片连廊。顺着连廊往前堂走,再右拐。看见果真有一片荷花池。衍望不知这王府究竟有多大,单单这荷花池就足以建好几间房了。
只是春时节荷花还未盛开,只见荷叶簇簇拥拥连成大片,只是这大片的荷叶并不是全然相连,中间被水隔开了几段。一簇多一簇少,亭亭蔼蔼,自有风光。荷叶盛满了珠泪,露水时而垂落,掉到另一片荷叶上四散开来,形成万千玉珠,摇晃得荷叶颤颤巍巍,好不让人心动。
沁香的味道入了肺腑,好似人也换了精神。
衍望不敢想象,若是到夏季,莲花盛开,该是何等风光。
衍望:“府中可有舟?”
芍华:“诶,这句我听懂了,不是粳米粥,是乘舟采莲是吧。”
莲华:“就你话多,回回说进荷花池摘我的脑袋。”点着芍华的脑袋。
衍望:“这池如此美貌硕大,单叫荷花池有些俗了。我看叫泱泱池好,莲叶泱泱,好似美人亭亭。显得府里人丁旺盛。”
莲华:“是,奴婢也觉得早该把奴婢脑袋换下来。”
衍望:“那湖心亭可有名字?”
莲华:“因是刚建好的,还未有。”
衍望:“湖心得之不过游逸采莲,我心得之才是珍贵,起名叫「动心亭」罢。且波心荡,(伏笔冷月无声。)自然心动。”
芍华:“诶!我就说么,主子这回可是开了性,果真是历练一番回来不同了。”
莲华直瞪芍华,芍华撇撇嘴。
衍望:“我去哪历练了?”
莲华芍华两相觑觑。都不敢言语。
衍望:“你们俩不说,我把你俩丢进池子里,祭祀荷花,夏日开了花,我采了花粉作你俩的骨灰。再建塚。”
莲华:“主子,我们俩也没跟您去,实在是不知道。”
衍望:“好,我自己去祭花,你采花粉给我作骨灰。”说罢就要去投湖。
众人忙拦住。
芍华:“哎呀主子,我们真没跟您去,只是您丢了,最后去接您的,也是宗庙的人,我们俩实在不知道。”
衍望:“宗庙是什么人?又从哪接的我?”
莲华:“宗庙是宁国几大家族的人连宗成的宗族的议事机构,除了皇上,他们也管几大家族的事宜。只是宁国是女子主事监国,而宗庙里都是男人。”
衍望:“那为何是宗庙去拿我?”
芍华:“是您去的地方不一般。”
衍望:“哪儿?”
芍华:“不过听闻是秦楼楚馆之流,奴婢们也不知道是哪家。”
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