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言抬手,隐晦的擦掉留下来的眼泪。
常苒仿佛没看到一般,看着萧承言写完。放下手中墨块,拿过那张和离书在手,却是又淡然的说道:“劳瑞王爷,再写一封。”
萧承言一直没抬头,不想让如今的常苒看到此刻的模样。自己放下面子而来,同常苒交心于此。还说了自己爱慕多年。却还是如此结局。常衡才是骗子,同我说不要顾及脸面。结果呢……她常苒磐石一般,我却真的丢了脸面。果真同姓一家,自是向着的。一会定要佯装潇洒的离开。
重沾了笔墨,一时未再写。只瞧着常苒已将那和离书放置在桌前。显是再写一份,一人一份还则罢了。忽而道:“苒儿,最后......都要分开了,能否,再唤我一声。承言......”说完眼泪不争气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沾湿了眼前的宣纸。那时也是求了很久,哄了很久,才哄得常苒唤了他名,都被他一掌,打了回去,还有那些不走心的话,统统付之东流。
常苒一时并未说话,只是那目光看着那宣纸。那是泪,虽是未抬头,可他怎也哭成这般?真是信了自己要走吗?
“抱歉。”萧承言一把将身前第一张宣纸扯走,扔于脚边。抬袖擦干面上,重沾着笔墨,以备再行书信。
笔竖于纸上之刻,常苒却忽而说道:“常睿小弟,抱歉未以真实身份相交。”
萧承言愣住,久久不曾书写,即刻转头看向常苒。
常苒却是没看他,只是盯着宣纸。
萧承言一连深吸几口气,才按着常苒的话,写下。
常苒看到萧承言书写,才又缓缓说来,说的极慢。一直在等萧承言的字于宣纸上。
“只因身份特殊,怕招惹无妄之灾故而出此策。军中一见,感慨良多。深感分外意气相投。回到宫中只几日,却思念不止。忽而想起状元红之酒由来。花雕之酒,出嫁迎宾是为女儿红,登科之喜是为状元红。遂想与良弟共饮此花雕酒一味。特请旨于父皇,召你入京......”
萧承言却是忽而一笑,接口说道:“特请旨于父皇,召你入京,成婚。”
常苒听到后,停下手中研墨的动作,不禁看向萧承言。
萧承言还在边说边写于纸上。
“嫁于皇七子萧承言。于喜宴之上共饮美酒。诚盼京中一叙,定好生款待。勿忘旧约,日日期君至。皇七子萧承言。”
写完抬起头,看向常苒。
两人忽而对视,常苒即刻低下头去,目光自是看上那纸上字迹,不由得浅浅勾起嘴角。
萧承言瞧见,也顷刻扯动嘴角。将这页宣纸先放在另一侧。又重在一张宣纸上写:苒儿小妹,吾后追查之,现下已知实情。原是吾先有隐瞒,遂无权追究。却不想惹得祸事连连。实乃非一句抱歉解以。日后大好时光,同在宫中长成,必再找机会款待。恳请小妹勿忘前尘美好。原谅于我。
从怀中拿出印章,盖了上去。又拿过刚才写好的那张,放在上面,重重的印上。却没动写着和离书的那张纸。
常苒见竟盖上印章。手松开墨块,看向萧承言再嘟起嘴来。“爷,你又骗人。不是方才说不曾带印章。”
“瑞亲王印未带,私印倒是带了。况且,当时也不是瑞亲王,是承言。”说完,按着印章的手拿起,纸上清楚盖着,萧承言印。
萧承言收起印章,双手过去拉起常苒的手。
常苒却是避开,伸手拿过其中一张,问:“不知,承言兄长,打算何时迎娶你的睿儿?”
萧承言笑着,用手随意的再抹一把脸,却是那脸上纵横的泪痕仍是十分明显。看向常苒脱口便道:“随时。”
“好生敷衍。”常苒似有不满。
萧承言自己舔舔嘴唇,眼神变得会说话一般,上下几经转变。看着常苒。“看着我的芜儿长成,真的好苦。所以半点不敢敷衍。”
常苒目光再次落在桌子上,那张纸上。“这是?”
“这是十六岁的萧承言,写给十四岁的常苒。却是宫苑深深,没等交到你手中,你便已经出宫了。我追到宫门口,你的马车都走远了。”
常苒慢慢走到萧承言身前,作势就要靠在萧承言怀中。萧承言伸开双臂打算抱着常苒。常苒却是突然伸手,拿出他怀中的印章。两枚印章一同被拽了出来。险些掉在地上。常苒却是另一只手稳稳接住,在手中。
“唉。”萧承言急忙一手抓住常苒的手,一手急忙抱住常苒,牢牢的抱住,不让常苒有机会看手中的印章。“我错了,真的错了。苒妹妹。”
常苒半转过头,撅着嘴说道:“松手。”
“我不。”
“松开,我们还未曾成婚,像什么样子。”说完轻轻笑着。
萧承言却没松手,嘴中却说道:“反正你早晚都要嫁给我的。”
“那可未必。”
“怎么未必。我可是非你不娶,你忍心看我......孤独终老吗?”
“怎么不忍心,我们又没有什么情分。”
萧承言松开常苒,看着常苒。
常苒看到萧承言这一动,便知道这句说出口,错了。便只能低着头,手中摸索着那两枚印章,却也是没看。
萧承言双手抓在常苒肩膀上,说道:“这句话太伤人了,以后我们不要说了。那日是我不对。不该打你,不该那般说你。打疼了吧。”萧承言一只手,摸着常苒的脸。仿佛那几个月前打的指印,还在常苒脸上。眼中满是心疼。“打你那一巴掌,比打在我自己身上还疼呢。可是气急了没收住手,不该打你的。你当天也打我了。我们抵消了好不好。”
“不好。那我就呼噜那一下,都没用多大劲。您那......您使足了劲打的。那我嘴角都破了。牙也松动了,我都感觉到那嘴中都是血的味道。到第二日那脸都疼的厉害。”常苒说着眼里顷刻都是泪。
萧承言原本严肃的听着,忽而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重。那两天你都晕着呢。还能顾及脸疼了?”
看到常苒又低下头,眼中的泪眼瞧着便要落下,萧承言也急忙住了口。
常苒眼中含着泪,身体前倾,朝着萧承言的肩膀,隔着衣服就咬了下去。
萧承言只是咬着牙受着。手还在常苒身侧,却半分力也没转到常苒身上。
常苒松开嘴,问道:“疼吗?”
“疼。”
常苒不说话了。低着头。
萧承言却又抱住常苒,哄道:“我知道,你更疼。”
常苒又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印章在桌子上。看着萧承言,一脸的认真。“爷不是真爱我,不过是曾经没得到常芜去宫中陪读,才想着,惦着,不过是错觉而已。就算喜欢,喜欢的也不过是从前的我。”
萧承言愣住,刚解释了不是因为常家的军权,又走进了常芜的前尘纠葛。皱了皱眉说道:“可从前的你,也是你呀。”
“可我已经不再是我了。”常苒也皱眉说着,忍不住直跺脚。
“我没觉得。你还是你。温柔贤良是你,骄纵肆意也是你。此刻的你善于伪装,可也不过是你的伪装。你觉得现在的你有改变吗?若是给你一针线和一把弓。你一定会选弓。这不过是你怕被揭穿,怕常家获罪。从前的你才是真的你。做小伏低,投壶绣花,都不是你。你就该在那马背上驰骋,该在那射靶场射箭。你都能去当个武将军,就不为别的,就射箭就没几个人比得过你。我知道这才是你。”
常苒笑道。笑着笑着摇了摇头。“那爷准吗?”
“准什么?”萧承言问道。
“当个女将军。”常苒笑着问着萧承言。
“准。我现在就带你去。”说着就拉着常苒的手,往外走。“去那射几箭,去震震那帮老家伙,在那空谈阔论的治兵方略。”
常苒忍不住拉住萧承言,噘着嘴却还是笑着。“爷你可真惹人嫌。”
“去吗?”萧承言回过身笑着问道。
“去。为什么不去呀,告诉她们闺阁女子怎么了。”常苒扬起下巴说道。
“对。”萧承言还是附和着,但是脚已经停住,没有再往外走。
“不过也要梳妆了,再说。爷,您怎么可以,这么懂我呢。”
萧承言忍不住掐了一下常苒的脸。“要不我是你夫君呢。苒儿。我不要脸面和尊严了。我只要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还不多。只要你想,这天下都能是你妻子。”
“那我也只要常苒。你不知,我来时紧张的很,觉得又要娶你一遭似的。”
“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一直叫我苒儿。”
“因为,我觉得我是在你是常苒时候爱上你的。毕竟,那时我以为常芜是男子。爱上一个男子也太奇怪了。”
“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要我吗?”常苒推开萧承言。
萧承言看着常苒,答:“会。只为你这个人。我就会要你。你是常芜时,你吸引着我。你是常苒时,我爱慕着你。为着你在宫中的苦而心疼。为着你不能做自己而揪心。在你读书时,便想着娶你为妻。为着差点不能娶你为妻而着急。为着你离我而去而心伤。我真的好想保护你,可我还是让你受伤、受苦。我真的好蠢笨。如果,我现在拉着你的手,上城楼,我同你说,那边随时射来的箭都会要了你我的命,你愿意同我站在城楼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