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进来的钱嬷嬷瞧见,还不禁皱眉。“夫人,这物件,您如此放在供桌上,怕是不敬。”
“哼。怕什么,活人都不怕呢。若她们方才跟进来,瞧见。我都不怕。若是跟着进来,我便直接送了她,还省事了。”
“夫人,可是不敢在这说出大不敬之话,若不信,也不可言。”钱嬷嬷说着,还用手拜了拜。
在赵希琬与众人浩浩荡荡从侧门离府后。勤国公夫人便找人封锁了春姨娘住的院子。西园一处名为春居的院落。虽是生育了一子两女,可孩子们都养在嫡母夫人处,便没有再行扩建院子。可院子却是极好的,假山凉亭,佐着小桥流水。屋中摆件也是尚佳。为着勤国公时常留宿的地方不能明摆着太差。而院门口还还挂着一幅国公爷亲笔所书的对子:春色常无处,倚帘高柳弱。春风百卉摇,旧国路迢迢。却是颠倒而写。
春姨娘看到夫人带着众仆妇浩浩荡荡冲进院子时,已经发现了意图,却是并未反抗。只淡淡的在屋中绣着衣衫。知道挣扎也是无用,淡淡的说道:“只还几针便好,夫人不急在这一时吧?”
夫人哼出一声,才道:“你倒是无惧。”
“我死有何惧?这么些年了,彼此什么脾性都是知的。您如今这招,可实在算不得高明。您是野兔遇狼,慌不择路了吧。”
“呸。我一个正室,弄死你就同弄死蚂蚁一般。”
“是吗?哈哈哈哈。那您不还是忌惮了那名多年。”春姨娘说完,用牙咬断那白线。只随意的把针同半米长的余线扔在桌子上。而后又拿起边上已经穿好了的针在手,再次缝起了手中衣裳。这次拿起的针,上面穿着的是莹绿色丝线。一针一针缝的极快,却是针脚紧实,叶枝好不纷乱,寻着之前的阵法布局,细细绣着叶子上的脉络。才又缓缓说道:“我这一辈子,已经赢了。能叫诰命的夫人,忌惮于我。处心积虑的算计,还有什么遗憾。像您常说的,妾这般出身,却是在这一品府中坐到如今地位,生育一子两女,还得公爷疼惜一场,无憾了。”
春姨娘说着,却是手下一直快速的缝着那海棠衣衫。赵希琬很爱海棠。可赵希瑶不喜,所以赵希琬也没有一件海棠的衣裳。眼下缝制的便是准备日后给赵希琬做寝衣的衣裳。红色的寝衣上是海棠图样,庄重中又有一丝淡雅。
勤国公夫人将手中的锦瓶放于桌子上,瞧着春姨娘道:“你这种不温不火的性格,最叫我厌烦。天大的事都是这种事不关己的感觉。如今我倒要看看,死到临头了,你能不能始终如一。都死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女儿如何嫁人为妻?”
春姨娘面带笑容,并未看着那锦瓶。用拿着手的针,挠了挠头上。又快速的缝制着,缓缓说道:“为何不能?您才是他们的母,我死有何妨?”说完只几针后,便封了针。把衣裳拿到近前,用嘴咬断那白色的绒线。“其实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从进了老爷的房,我便知道。老爷有野心,打小就有。我要是您,我就不会今日这般选择。”春姨娘却是不缓不慢,拉过边上的一个椅子。“死,我不怕。这府中知道的事越多,离死就越近。我本就该走你前头。因为我知道的比您多。因为爷......最喜欢我。什么都在我房中说,总在这,知道的也多。虽说也避讳,可泄露的也多。但我死,是死。可我这一死,老爷的解语花没有了。往后,您的好日子,也没了。”话毕时,那衣衫也规整的叠在边上的椅子上。
“你这贱婢。到如今还巧舌如簧。别以为这般我便能放了你。”
外头钱嬷嬷快步跑到门口,说道:“夫人,已经抓住了侍候春姨娘的谷雨。便是她之前扰了姑小姐清修。”
“即刻绞杀。”国公夫人淡淡说。
春姨娘听后,哈哈大笑。“你这是什么章程?杀了自己的人?”春姨娘站起身,朝着外头喊道,“你们便瞧瞧,哪个不知谷雨明着侍候我,背地里听命的夫人。给夫人办事就是这般下场。”
“给我灌下去。”国公夫人听着春姨娘突然激动的大喊大叫。急忙也吩咐着。
国公夫人身后的婆子过来拿起锦瓶,强按着春姨娘喝下。
国公夫人仍是不解气,怒声道:“你的心机手段,这些年若不是忌惮你的良妾身份,还能辱我家门?”
春姨娘连续咳嗽了几声,并未挣扎。而后才道:“夫人高看我了,我最大的成就便是抢先生下长子。您不知道吧,当时我们都男女不知,您预产期在我前头,我怕呀。我怕您生出嫡长子,日后我的孩儿再无出头之日。我一到八月,我便偷偷蹦蹦跳跳的,废了好些周折,这才生在您前头呀。”一阵猛烈的咳嗽,才又道,“只是可惜,您这胎,是女儿。就算我不用这手段,您也是女儿。您说,是不是命呀?哈哈哈哈。”
“娘。”赵梓璇跑进来,瞧了一眼,便是都明白了。急忙到了春姨娘边上,发现嘴角已经开始渗血......多年的蛰伏已经深入骨髓,抱起春姨娘的那一刻,便又道了一句,“春小娘,您怎的了?”说完却是红了眼眶。
“病故了。”国公夫人在边上,淡淡说着。
赵梓璇瞧见了边上倒着的锦瓶。已深知一切,手也忍不住的颤抖。手微微去拿起那锦瓶,身子更是颤抖了一下。
春姨娘却是强吞下一口血,忍着嘴中的腥味说道:“好孩子,不哭。你身负重责,以后照顾弟妹们,是大哥之责。”
说完仿佛便一口气倒不上来。她一直忍着那口中的血,一涌上来便强忍着咽下,不流出来叫他大儿子担心。
赵梓璇拼命地点头,却是朝着外头喊:“请大夫呀。快请大夫。”见门口之人没动,便大喊着跟着他的小厮。“赵兴。快去请大夫。”
“是。”赵兴高声应着,便要去请。
“拦下。”国公夫人冷眼说道。“这个家我做主,我说是病逝便是病逝。若有人敢有二话,即刻打死。”
“娘。这春小娘......春小娘可是祖母老太君指过来,打小服侍的。那也是爹的良妾呀。我们姨娘,怎的能这般处置呢?所犯何罪呀?”赵梓璇想自行抱起,朝外去寻求救治。
春姨娘现下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得了,眼睛只那般柔和的看着赵梓璇。仿佛多看一眼,也是成的。
“窥视主位,便是罪。谋夺家产,更是罪。日前叫她的婢女去请孟吟,惊了孟吟清修。惊了佛祖,更是罪无可赦。一等妾室,却是敢同我叫板,若不是顾念婆母的脸面,早些年我便打死了。教唆你谋算家产,哼。你就是再优秀,也别指望承袭爵位。只要我在一日,就别痴心妄想了。就算我死,也绝无可能。”国公夫人缓缓道。
春姨娘听见这话,终是在赵梓璇怀中挣扎了两下,却是什么都未说出口。勤国公夫人这话,已经不是定罪,而是诛心。
赵梓璇急忙伸出右手,轻柔的擦着春姨娘控制不住,呕出的鲜血。
门外响起脚步声。赵梓珹微微弓着身子,拖着伤躯快步走了过来。在房中听到母亲带着人冲到春居就觉得不对。这些年母亲极尽厌恶,怎的会突然想到到这里来?这里只他不曾忌讳,来的比其他兄弟都多上几次。此刻背部仍被白布缠裹,外头套着外衣,却仍是显得臃肿。进到屋中朝着里头一瞧,急忙喊道:“快找大夫呀,都干杵着做什么呢?”
赵梓璇血红的眼睛,微微抬起看了看赵梓珹。
赵梓珹却是看着发怔的赵梓璇道:“怎的回事?若是还能挪动,备车先送医馆。”
赵梓璇再次如梦初醒,不顾身前阻挡的众人。急朝外走。却脚下虚浮,才行比两步便连带着怀中的春姨娘一道摔在地上。其后更是艰难起身。
赵梓珹两步进来,还帮着扶了一把。
国公夫人却是带着的奴仆仍横在房门之处,拦住去路。
赵梓珹瞧见只一句。“娘。事关紧急,您快叫她们让开。”见未说动便直接朝着那些仆妇说道,“我是赵家四公子,人命关天之时,哪个敢阻拦,我可不会留情。我赵梓珹定叫他一命还一命。统统打死了事。”说完便陪着一道向外走着。
这次在没人敢阻拦,纷纷后退一步。
国公夫人急忙追出一步,亲自过来拦着,却是同赵梓珹说道:“我在替你铺路。”
赵梓珹却是说道:“大哥先行。西门已经备好了车马。”说完便回身拉着国公夫人在屋,才说道,“兄友弟恭,有何不好?家里和睦,有何不顺?日后大哥承袭爵位,待我与三哥兄弟齐心,兴旺家业有何不成?于姊妹多有眷顾,有何不妥?为何非要逼大哥入绝境呢?母亲!”
这话赵梓璇听到了一半,却是并未听全。已经没时间了,来不及了。
“你懂什么?你明明是嫡子,你为何要让位?本该是你的!”勤国公夫人仍是激动的说道。
赵梓珹叹了口气。捡起地上栽倒的锦瓶拿在手中。转了个圈才放在桌上。“春姨娘的母亲,原也是祖母的姊妹,我们的姨祖母不是吗?这般论来也是父亲的表妹呀。”
“那是庶出,庶出的姨祖母生的孩子,虽是嫡出,但也是庶出呀。根不正呀。什么表妹,分明是要花子。为了富贵,那从小就伺候着你父亲,那同卖入府中的童养媳,使唤丫头又何不同?就该这般僭越吗?”
“娘。您的嫡庶观念怎的这般强?是,那姨祖母是庶出,可也是正经平民之女所出。并不是那些贱民祖上。您何苦计较呢?只要一家子人和睦,共同经营,何愁家族不繁盛?若是强叫我承......咳咳咳。”险些说道避讳,便急忙改口说道,“那一家子离心离德,日后也注定走不长远的。世上本无事,您何必自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