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再次打开话匣子道:“本也无从开脱,到底在旁人手下讨生活。不易呀。咱们从小都是嫡女,在家被宝贝着。都没见过那些个手段呀。嫁人了又是做正室的,自也都是良善。虽说不是菩萨吧,可也没给过旁人罪受不是?那家里也都有些人,那外头聘的咱不论,那上头婆母,长辈给的,那都是好好相待。都是传递香火,给家里传宗接代的人呀。这要不是回家来同我讲,我都不知这还能有这些个磨人的鬼戏伎俩。这盈儿,我这心肝呀,都被欺负的无处容身了。就不算那名分什么的,咱们到底也算个好人家姑娘不是。那往日吃食炭火都得自家提取呀。到底是为娘的,疼惜自己的姑娘多些呀.......”
“您这身份,这脾气,您上瑞王府上去说一声呀。大家都是体面人。”礼部尚书家夫人,一直是个曝脾气的,多是有什么说什么,这点她家姑娘也是这般的。
“就像您说的,可都是体面人呀!”高夫人说着,拿起绢子擦了擦鼻尖。
云夫人一瞧,嘴角含笑的便站了起来,说道:“听闻勤国公府这院子是找先生设计过得,虽是冬日,可也能瞧出来个子丑寅卯,这屋中炭火气旺,还真有些热了。出去逛上一逛。”
场面一时冷了下去。赵希瑶还打着瑞王府的主意,若是此番高夫人挑头,能坏了常苒的名声也未有不可。勤国公夫人便是又装着不明,引起话头问道:“怎么了这是?若是事有不公,我一道去府上问问。这原也都是名门贵女。可不至于吧。”
高月盈渐渐泪流。“赵婶婶。这都不算什么,这还能说得出口。可还有那些......我的苦楚,是说上几日都说不清的。何苦累了诸位嫂嫂婶婶的耳朵,凭白伤心一场呢。谁叫妾身是侧妃呢。本就叫王妃压了一头,人走茶凉,先帝走了也快三年了。如今也镇不住了。那白日在廊下站规矩也无妨,那般鹅毛大雪飘落于身,只当盖了一床被罢了。倒也是诗情画意。可我那院子中的人,略得力些的,便赶出去了。给我的都是那不省心的。往日里描眉涂脂的,就是等着在我房中,踩着我往上爬的丫鬟呀。可尤是不够,连我一众心腹人,被王妃打的各个皮开肉绽。一个多月下不得床。我是心疼我那陪嫁的两个丫头,说也不管用,拦也不管用。那日后可都是要正经给抬一抬身份的。没成想主母这般不容人。一介丫头尚且不成。莫说我这等......这等先帝赐旨的了。被逼的都没有活路了。”
墨贞也是跪下来哭,给高月盈擦着泪,安慰说:“奴婢无事。倒是小姐,打小油皮都没破,现下却是为着奴婢凭白挨了好几下板子。娘娘委屈。奴婢死而无妨。”
律王妃听到这,低低嗤笑一声,便也起身出去了。没几步便追上了那走的并不快的云夫人。叫了句:“云家妹妹。”
“哟,您怎的也出来了?”云夫人回头看到律王妃也扶着婢女,缓慢走着。
“你这般怕冷的,不是也一道出来了。那屋里酸腐气差点没给我熏着,我也出来透透气。”律王妃说着,一点不忌讳。
“可不。本没什么,这人家府中诸事也不轮到我们论。只是......”云夫人把手炉递给婢女。重接过备好的又放回绣满吉祥图样的蓝色绸布护手中,才同律王妃并行继续说道,“那位呀,我们都知,满京城谁不夸,不过是不点出来,不自讨没趣罢了。这高夫人可真是有趣,从前抢着要做儿媳妇。如今这有了干系,却是这般。如今这做派,也不知她家这三郎,就冲这婆母,谁家还愿意结亲。”
“你这一说,我是想起来了。那位从前做姑娘时,我还真未曾见过,就中秋宫宴时头此见。原先宫中的常贵人倒是时常来我府上。云家妹妹可见过常贵人?”
“并未见过。想是娇养得好,不大出门的。这几家做宴席,都未曾见过。”云夫人客气的说,“想是同瑞王妃,一般的人儿吧。”
“唉,这差的远呢。咳。这如今也不好说何了,到底进了宫。以后指不定得宠呢。光看这手段便不是一个层级。这能游走宫中之人,定不是庸腐之辈。听说近日颇得太后娘娘喜爱?”
云夫人忍不住讪笑一声:“是。太后娘娘可爱了。这几次我进宫都同我说,原先没相看过听闻是柔弱的,怕治家理事不成。又怕瑞王自己挑的人,同咱们这等选儿媳看中的不同。光看姿色容貌,怕是妖媚惑主的。谁知这接触久了,那都恨不得直接认了做姑娘。常说遗憾没有姑娘命,如今这婆母命倒是还了。”
律王妃显是有些惊讶,顿了良久才又道:“可不,中秋时我也见了。所以说呀。这宫中出来的,最是厉害。若真有心想排挤旁人,也不会叫人落这番把柄。可见屋中说的不实。不过各有心思。”瞧瞧前后,忽而压低了声音说,“之前倒是闹出来过几档子事,似乎是同五爷有意的。怎最后反倒落得七爷那了。云家妹妹常去宫里,没听到些旁的风声?对了,苏家自先就有一桩事,传的也是瑞王二人,沸沸扬扬的还牵扯着赵家。”律王妃瞧着前头苏雪荣远远的身影,又略侧头瞧了瞧后堂。
雪渐渐大了,后头跟着的侍女都给主子们打起了油纸伞。
云夫人抿嘴笑回:“不瞒姐姐说,我听到的消息更多。这赐婚旨意下来时,裹着那如溪水般的消息流出来,谁不得去打听打听。听说......是那位小爷自己看上巴巴求得。好似......在宫时就瞧上了。但是太后不愿又不舍......这便落在了五爷那。”云夫人隐晦的笑了一笑。“我家头前那几场席面,就是那小爷张楼的,趁着五爷禁足,想认识一番。那般的身世样貌,真无几人有胆量收。”
两人渐渐走远,朝着那花园而去。却是律王妃走过西南角时,听到了木鱼敲打之声。正要向里头探去,云夫人打了两个喷嚏。律王妃急问道:“云家妹妹着了凉气吧?这地处阴凉,还是不要往里头走了。”
“好。”说完就见云夫人的鬓边已经出了汗珠了,脸色也发白,瞧着便是有些不大好了。急忙两人转道朝着那边一处亭屋中先过去小坐。
苏雪荣从外转回来,却听高月盈还未说完,哭哭唧唧的当即未等旁人的话,直接道:“你真当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在这说什么腌臜话?这里谁人不知苒妹妹一贯什么模样。偏你往她身上泼脏水。都是自小京中长大的,真道旁人不知呢。你是怎么入得瑞王府,有得如今的位置你当几家不知?”
平安郡主即刻起身,拉着苏雪荣直到了院子才松手。“荣儿,我们都当笑话,你何苦同她搭戏。”
“姨母,我非要去说上两句,不能叫她们这般污蔑。”苏雪荣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再进去。
“不成。这事还得日后分说。你方才已经驳了。再去说什么?默然作保,定会让人怼回来。人家一句他们瑞王府宅子里的事,你一个外人怎知?便可推说过去。到时候你怎么说?”
“那就让她们这般胡诌?坏了妹妹清誉?”
“这日后自有分辨。谁也不是指着这几个月过日子的人。那日后有的是分说之地。”看到边上的侍女。问道,“大公子呢?”
“去院子里骑射呢。”侍女答。
平安郡主道:“你也去玩吧。我在这听着。等下次,下次我们也谋划了。让你那妹妹扳回一城便是了。如今这就是勤国公府摆的场子,定叫你那妹妹难堪呢。你还往上冲。带没带脑子出门?”
边上的侍女拉着苏雪荣离开。苏雪荣气鼓鼓的看着边上的兰縤说道:“你在这。把这贱妾的话给我字字记住了。明儿我们就上瑞王府学去。我倒要看看瑞王管不管!”
“哎。口无遮拦的丫头。”平安郡主摇了摇头。看着苏雪荣走远了,才又进到内堂,却是这后堂因方才苏雪荣一番话后,更无几人搭茬了。
高月盈其实也知常苒名声在外,又有瑞王宠爱。必是要先坏了那外头名声,善妒刻薄的名头落下后,才好利于己身进一步争宠或是谋算其他。正哭着。前头却报:瑞王夫妇到!
所有人皆是站起了身,起身出去迎着。
反而是高夫人同高月盈对视一眼,略微显得尴尬。缓缓起身,才跟着众人出去。
常苒瞧见高月盈已在,不禁暗叹,这勤国公府小姐真是记仇。竟然请这高月盈来此席面,瑞王侧妃出席面,倒不是不可。只是看来今日自己来与不来,都是被摆了一道。
若不是早上无意同萧承言提起今日进宫,他又说来接自己一道回府。那只怕......自己在宫独来便丢了尊荣或是来而碰上众人,也是不好言说。
若自己未应承,而萧承言来了,这又有高月盈在,那便是他带高月盈出席,高月盈独得恩爱。
若是萧承言也未曾来,那便是高月盈代表瑞王府出席。一个侧妃,代表瑞王府,岂不是也是告诉天下,自己这个正妻不如高月盈嘛。
勤国公府的小姐赵希瑶跟在高月盈身后出来,眼看着高月盈扑进瑞王怀中,也想扑过去。但只敢在心中想想。
不禁目光落在常苒身上。她今日紫色衣衫的冬装。其上是紫色和明黄色的花交织。领口袖口是福字祥云图样。其上的风毛出的极其顺滑。是上等的白色皮毛。云髻上只是那棣棠花枝做装饰,却是极其雅致,黄色绿色一戴,更能把目光聚集在脸上。且印的这身紫色衣衫彰显贵气。紫色黄色交织,更甚人眼。侧边金凤钗。那钗头呈凤形,含着一颗上品珍珠,那凤钗下也是三缕金线,却不算长。与之后面流苏前后左右均相呼应。但在赤红一色前皆是逊色。
转头看向萧承言捂着嘴直笑。“瑞哥哥你可来晚了,盈姐姐可是先到了呢。哦,现在要叫盈嫂嫂。”
常苒不想当这多人的面掰扯勤国公府的小姐不知分寸、刻意挑衅。只如常般笑着。
萧承言脸色未变。另一只手在高月盈后背上拍了不轻不重的两下,而后道:“站好了,勤国公在这,像什么样子......”
“瑞王爷有两位王妃同侧,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勤国公夫人笑道,“也不知我家小女是否有这般好的福气,未来能得这般的夫婿。”
“瑞王请上座。”勤国公却是引着萧承言上座。
上首位置只两个,不好都占了,那另一个位置定是勤国公的。
常苒知道,高月盈也知道。
高月盈便从围聚的众人侧后方快速绕过,在萧承言准备坐下的位置,先行站在萧承言左后边位置。并且不留空隙,算准了就连常苒想去到右侧站在,也要从身后而过。况且历来左侧为大。若是常苒硬是要站在左边,那便也只能站在那椅子外侧,不当不正的位置。
萧承言同常苒虽瞧见,但面上都未有一丝变化。
常苒预备一会便佯装逛园子去便罢了。不在此陪站。
萧承言却是直至快坐下也未松开常苒的手。
常苒刚要说话,萧承言突然手腕一转,反手拉上常苒手腕。自己先行坐下的同时,右手一牵左手一带,让常苒转个半圈便一道搭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揽上常苒腰肢,接着太师椅木制的质感,加上常苒衣服料子的丝滑,往后轻轻一带,让常苒彻底同坐于太师椅之上。为萧承言这一下,常苒头上的步摇都跟着颤动着。“乖。陪在本王身侧。”更甚之俯在耳侧之时稍亲在常苒耳畔之侧。
“王爷。”常苒微微回头,也是极小声的叫了一声,担忧的神情即刻显现,凝眉看向萧承言。就差口中说出不合规矩。看着萧承言时,却已经感觉到了身后及身侧一众人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极其复杂。或吃惊、或审视、或羡慕、或气愤的目光夹杂着射过来。不用对视,已经让常苒忍不住心虚,背脊发凉。
勤国公在另一边,却是看得真切,知道是萧承言不放手。此刻坐在另一个主座位置上笑道:“这外间都传,瑞王同王妃感情深厚,恩爱异常,果不寻常呀。真是羡煞旁人。”勤国公一改之前勤国公夫人之话,只称了一位王妃。那一众贵眷也都笑着应着。
高月盈反倒觉得自己刚才白费了心思,不如站在右边了。现在只自己一人站着。
勤国公府的小姐赵希瑶见此情形,反应倒是比高月盈都大。竟然走过来扶了一礼笑道:“瑞哥哥之前不是说要教瑶儿骑马的吗?瑶儿如今长大了,可以骑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