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当即决定,再退为宜。瑞亲王并不同意,说早已立下军令状,不成不返朝。
常衡只为副将衔,又堪只为南境驻军,此多为借调。其后所随至两万之众,收到之令也是随常副将增援瑞亲王讨伐。遂多听命于瑞亲王之命调遣!常衡孤掌难鸣,无法。只得亲同众人不分日夜,查巡营地四周,警戒不止。
西境之城,一时无所动静。但本已镇压诸侯小地,皆四起响应。若非退后十里,就让一众小城之地昏在一处,包围歼之......还在后怕之际,营帐被袭。西境之城,大举而出。
一场血战,皆被打散。从夜深之际,直抗到天明。
力竭倒地之时,萧承言瞧着才亮起的天色想:天道不公。父皇为天子,怎这般说话不算。天命都不可为?那就不信天命。
被雁南强拖拉着架起身来,从尸骸堆爬起来时,都想:我不能死在这,我还没娶常苒呢。我还没娶我的芜儿呢。我不能折在这,我舍了那泼天的富贵,总要还我一个娘子吧。我自己真喜的,娘子。而后急问:“常衡呢?伯谦呢?”
“少爷在那。”雁南一指。
萧承言看过去......
常衡仿若鬼魅帝魔,仍在拼杀血路。那身后斗篷因挥臂持剑向上纷飞扬起,竟开出朵朵鲜红之花。随血生长、越开越多。开始是斗篷之摆,其后大片渲染。遍布周身。仿佛地域之花。见之夺魂!其花弯曲打卷,其叶细长一线。一时也难分清是花是叶。周遭再无人敢近他身。
萧承言倒下之前,只记得此花开遍地州。仿佛花叶伸展过来,攀抓着他,身坠千斤之重。实难动一下。
常衡接管萧承言所打萧字帅旗,带其余一众冲出。此夜未战而败,甚为惨烈,余半数之众不足两万余人,且皆有伤情。实乃弃营败走。
复营扎寨,借势隐于山林。本一众军心涣散,粮草皆无,毫无斗志。却是常衡能食辨果蔬、草药治伤。瑞亲王昏迷之际,皆靠常衡一力支撑,雁南为辅。带几股人马,各借所长。或居高借势阻敌,或借快行脚力扰敌,武力极强者坐镇保卫众伤者。才至西境时力劝瑞王,其言一语言中,于夜察觉敌情、杀伐千敌。声望骤起。
萧承言醒来之时,见常衡在不远处不知在弄什么,特别难闻的草药之气。
“醒了?你再不醒来,我真药石无计了。只怕再立军令,也得让你还朝了否则你非因无有药石死这不可。我都想过,把你丢去西境之城了。念你们亲戚一场,没准还会救你一命,再杀之呢。”常衡笑着,仍用木棍搅合着手中之物。
萧承言觉得自己骨碎之痛,肉也酸楚。一股力气也提不起来。“败了吗?我太无用了。没听你的。”急忙闭上双眼,却也止不住的泪从眼角滑落脸侧。
常衡一愣。笑意顿失,敛住神情,正色以道:“败了不是很稀松平常吗?哪有那么多常胜将军。你这也算是头一次出征。已很好了。西境守城,在军营册子上的有十万余数。我瞧得还是当年的册子,这些年只多不少。祥亲王是先帝六子。不,该说是先帝亲弟,你的皇叔,自有调度之权。更甚府兵多焉?除了要防着西国,在守卫线上决不能挪动的,余下又有多少之数。我们才多少人。我们也是以寡敌众。从京城而来,一路上折了半数又半数。满打满算还得是我们两个合加一处五万人。但你已先扫四、五之小城,损兵折将。大将之数都尚不全,待补的都提不上来。我又带兵日夜奔袭与你汇合。本就该重整兵力,修整一番的。更何况,我们两人所带皆不是自己兵将,并非用惯之人。且还是两个营房兵力。更难相合。按兵,祥王,就该趁着我们修整之时攻来,最不费力。我们不败,才怪呢。我觉得,这他,都留手了。若按着我近两日推算......我们当夜便该无人生还。”
常衡瞧着萧承言久不说话,又道:“是以,为师见从前的尚战如此,却是真尚战了。很满意。”
萧承言睁开眼睛,看向常衡。
常衡扶起萧承言,半靠着身后洞壁。萧承言良久后渐渐平复,才道:“你们怎都是这样。常芜也是,每当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之时,总能说出我几句好来,让我觉得,我也非是那般无用。”
“这时候,讨论正事呢。怎么又念着他呢?”常衡不解,又捣起草药来。
“如何不念呢?现下更加念了。若我死了,是不是便能看到他了。”萧承言自行抬手擦泪,却是仍无力抬起,只得重重垂下手臂。
“别说傻话了。你是主将,你若是气势丢了,整个军都亡了,那也不需打了。都不如寻这山上高处,一道跳下去算了。待你好些了,还得出去喊一喊号子呢。再,你还有至亲之人,就没有让你惦记的人了?你母后,你那过门没过门的,小娘子们。之前怕你被牵连替你抗事的郕王呢。你不也是为了怕郕王无辜被冤,而接下这破差事吗?若你六亲不认,说死不来,就凭太后的面子,新帝也不会先行动你。你从前那份自傲呢?不过一场仗。往后还有千千万呢。我同你说,你要认输就自行去投降。可别拖累我。我可是家里有父,有妹的。我还得凯旋归朝接受封赏呢。一家子不说指着我俸禄吃饭,那我也是常家一房独子,家里还指着我传宗接代呢。”
萧承言听后忍不住一笑,身上伤口扯动痛感不止。“这话,可不像你所说。倒有些像从前的我......”
“学的就是你。”常衡笑着用木棍把草药涂在萧承言身上伤口处。
“你怎知御书房之事?我走后传出来的?当时御书房可没几个人。”萧承言忍着痛,忽问。
常衡手下一顿。看了下山洞口,悄声道:“原跟着郕王自小长大的张桐,仍在宫中侍候。不知怎的,到了御书房侍候。郕王确实高,多年前便演了大戏,连我们都骗了。张桐从来都是他的人。但现下......皇后、乃是新帝,都以为张桐,是自己人!”
萧承言呼出口气,却道:“我原也没指望着五哥知道后如何。现下,如何不如何,也是无何意了。大局都定了呢。”
“承言,我若说,好像事情还有转圜。你是否现下能有精神头起来一战了?”并未等着回应,常衡继续悄声说,“我进宫接增援你旨意之时,见到了小黎。他因跟过我,被排挤的厉害,现下已去了偏远之宫洒扫。他同我讲,他师傅原在御书房侍候,他说听师傅明确提过,见过陛下亲笔写了传位诏书.......但,眼下新帝可是无诏而继。那诏书上,便不该是他。要不为何拿不出呢。”
萧承言眼中光芒骤亮,“确定?”
“确定是确定,只是重现时未必是好事。至少新帝或旁人看过,要不怎知不是他自己呢。最可能便是四皇子。因他先被杀了。再则,御前总管刘阿翁殉葬。无人见其尸首。你见了吗?就算非本意,是旁人迫使殉葬,像朱大人一般。那往来朝代也多有所为,有何背逆偷藏的缘故......”
萧承言摇头。
“我走之时,御书房大兴土木,可能就是在找什么东西。那之前是丢了?还是毁了?可就不知了。反总是个契机。但也无法定音。”
萧承言强压下说出可能是自己的可能。回了一句:“我能看看你的斗篷吗?”
常衡一手从旁拿过,递到萧承言身前。
萧承言伸手抚摸其上花纹,那些花并未隐去,只颜色见深,并非血红之色,着显深沉。“我从前便注意过你这斗篷。还问过常芜,这花难见其貌,为何以黑线绣之。他只回我,见之难活。”
常衡瞧着,渐生叹息。“南国独有之花,却也难开。我们小时,曾见过一次。记忆尤深。花开之地,尸横遍野,寸草再难生......芜儿常说:‘望此花,再不复世。’若复世,便是我骤起之时。常衡之名响彻之时。这斗篷,内里棉质,只外绣花色。水棉最为吸附,唯有旁人之血,沾染之才会重现!实乃,地狱之花。”
“恶魔降世......我当时之感。”萧承言忽而补了一句。
常衡点头。“芜儿若得见,她所绣之花......花开遍地,不知作何感想 。”
“这不是常苒绣的吗?你说过。”萧承言忽而炸道。
“是嘛。一道绣的。芜儿哪会绣花。只会动嘴。”常衡说着,上药的手更重。
常衡刚走没几日。常府管家常安来报常苒:“小姐。二夫人那边新收了四个丫鬟。都是标志的很。”
常苒略一思索,问道:“安叔。父亲现下的俸禄,是如何分配的?”
常安回道:“统共分为三分,老爷留一小部分。连理院一部分。分到我手中一部分。由于这边大部分仆人开支都是从我在走账,所以我这比那边还是多一些的。”
“这连理院的支出既是她们自出。若愿意过得紧实,没必要拦着。”
自从常衡走后,周折难定,便也没得书信传来。常苒怕琴霜忧心,便带琴霜一同缝制两件厚厚冬装。
某日,秦燕怡一早便带新收的四位貌美丫鬟登门。
“快快。给小姐请安。”
原本几个丫鬟皆坐院中,看到秦燕怡来,忙站起了身。
琴霜瞧着四位姑娘,当时便觉不好。这般妖艳美妾,不禁神伤。自己只是通房。虽知做不了正室,可一直也是独一份的温存。若是少爷回来瞧见院中多了四位貌美的,只怕日后......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衣衫,正欲站起身来请安,常苒的手却是一下按在琴霜腿上。
常苒笑问:“姨娘怎的来了。倒是没出去迎迎,真是失仪失礼。姨娘快请坐。这也是得十几年没进我们这院子了吧。”
秦燕怡本是笑着,此刻稍稍变了脸色。“呦,这是制的男子衣衫?”
“是呢。如今兄长孤身在外,不免多有惦记。这虽然转暖,到底还是凉一些的。”常苒回着,又自顾自忙着。
秦燕怡坐在院中被寒气侵蚀,呼出的气也尽是凉气。身后齐妈妈道:“怎么还不上茶。这云芙阁下人也是忒没规......”
“呀。”常苒佯装被扎了一下说:“齐妈妈倒是唬了我一下。”
沐菊一转眼神,便抓着常苒的手说道:“小姐无事吧?用不用进屋擦点药。”
齐妈妈立刻讪笑道:“小姐,都怪老奴农家人出身,嗓门大了。大了。只是夫人坐了好一阵了,现在还没有上茶呢。”
常苒甩甩手,瞧了一眼秦燕怡,才说道:“不用回屋了。无妨。呦,瞧瞧。我这没把姨娘当外人,便没叫上茶,都是我的过失。快,小铎。给客人上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