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李看到,冯裕之极其温顺得半垂着眸,细密的眼睫印上暖红的光,光影似乎要透进瓷白泛青的皮肉下,细长银丝被风吹到鼻梁上,刀刃般切隔沁出艳红的压痕。
苍白的唇面沾上热气腾腾的药饮,湿红血色显出,微微勾着,冯裕之像是觉到他的视线,抬手咬住瓷杯沿口,雾汽升起,一双浅棕色的眸像夜里细小的星。
“老师?”季李忍不住发声提醒。
冯裕之略显遗憾的一口饮完,轻置下茶杯,启唇:“想必已经饿了吧,我们去用晚宴吧。”
季李点完头,想着还是要客气一下,轻咳了声道:“学生不算饿。”
他话音一落,咕噜噜的叫声从肚子里传来出来。
季李一愣,下意识用手去挡,当然是遮掩不住的,只能尴尬的把脸臊红了,埋着头跟在冯裕之身后。
正垂头丧气感叹今天太丢脸,突然,在一旁老老实实当隐形人的王七又不老实了,张口一句:“刚才,是我肚子在叫。”
简简单单八个字,耗尽了季李的所有情绪。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只等用完宴,他一定要对王七重拳出击!
没见过怎么坑人的。
以至于,季李在饭桌上老实了,捧着饭碗埋头苦吃,吃着吃着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他面前的菜永远都是满的。
季李缓了动作,礼貌的放下碗,优雅夹菜时瞧着冯裕之的动作。
就见人,时不时把对面的菜盘换到他面前,动作非常熟练就好像之前经常做这种事情。
倒水、布菜,嘱咐他慢点吃。
季李愣愣的吃完了饭,直到回到卧房整个人都是呆呆的,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掌心下吃得鼓鼓的小肚子却告诉他,这不是梦。
等等!
他不是要减肥吗?为什么,又吃了怎么多!季李叹了口气,把今日的失误全怪到肉很好吃、冯裕之布菜速度太多上。
说起来,他有点轻微的强迫症,不吃完碗里的饭就是浪费,菜都递到面前来了,不吃也太不尊重美食了!
“王七!”季李一打挺从床铺下来,几步走到门口,盯着站在树下的人。
王七挪了几步,小声道:“大人,您就别为难小人了。我就是好心办错事了。”
“……好吧。”季李真没办法再说什么,毕竟人承认错误的速度太快了,态度也算诚恳。
不过,就是认错了也不改。
季李无奈得捏着额头,问:“要不然,你回家休息几天?”
王七一听,哭着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小人无父无母,早就没什么家了。”
季李:天塌了、不该多着一句嘴。
他赶忙给王七拿了些银子,当即表示:“你不用难过,明日,我就让老师给你涨月钱。”
王七感激道:“谢大人!”
随即,留季李站在门口望着王七高高兴兴离开了。
半响,季李回到屋内,把床下的日记拿了出来。
烛火将其点燃,瓷盆里只剩猩红火星的灰烬。
以后不能留什么证据了。睡前回忆一下白日经历就行,季李决定换个方式。
今天是第八天,有7点。昨日没有梦到阿狸,也休假了一日没什么大事发生。今日领了西厢房重建的任务。
季李回忆完,躺回被窝里,伸手拿过枕边的竹蝴蝶,盯着看了会儿,才回去。
眼睛一闭,很快睡了过去。
沉睡前,脑海里闪过白日里舞得像雄孔雀般的封怀礼,又闪过哭着喊他名字的阿狸。
拉着他的手,往下探……
湿烫的软意,就好像残留在指腹,季李眼皮一跳睁眼,就见到男人挤在他怀里,手脚不老实的乱动。
季李放轻了呼吸,想把手抽回来,刚一用力耳边躁起一声,含着欢愉的呜咽声。
男人迷蒙着睁开眼睛,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掩过,凑上来轻柔的唤:“你终于来啦。”
“阿狸?”季李有些怀疑,语气不免生硬:“你也会睡觉吗?”
封怀礼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一口咬到季李下巴上,语气愤愤:“你为什么昨天没来?”
“因为我太累了。”季李伸手摸了一把男人毛糟糟的后脑勺,心里很冷静,也许封怀狸和阿狸是同一个人,看现在在他面前的,更像是白天的封怀礼。
还故意说什么,上来就咬他一口,明明是在报白天的仇。
季李瞬间想到一个主意,他探手迅速寻到封怀礼胸前的弱点,指尖施力,怀里的身体猛然软下来,他咬着唇不肯出声。
“怎么了?”季李装作不解,空闲的手指头磨蹭到被咬得发白的唇,心下有些犹豫了,会不会,阿狸也会痛。
封怀礼不知道他的心思,张口就把让人欲生欲死的指节含在嘴里,齿尖不忍的只轻轻落。
季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了。
怀里的身体却烦躁起来,似蛇的双腿缠住人的腰腹,他吐出指头,一双眸里湿漉漉的,腻甜的气息洒落:“你真的不喜欢我?”
季李心软了,不想去看他的眼神,探手掩住。
封怀礼不满的扯下来,张嘴探出稠昳的舌,紧紧盯着他的反应,一面一点点的舔着,把掌心软肉吮的发红,细密的麻痒扰得人推搡。
季李弄得烦了,一把扯着他后脑勺披散的乌发,清了清嗓子教训:“封怀礼,你是狗吗?”
男人一听,从他手上挣扎起来,要逃。
“好了。”季李盯着缩在被子里窝成一团,不肯出来的人,只觉好像弄得有点过火了,放软语气哄:“我不说你了。”
“季李……”从团成球的被子里闷闷冒出一个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季李一听,这不是,阿狸嘛!?
他赶忙把被子扒拉开,就见到赤裸着身体的阿狸。
卷成一团,像只烫熟的虾米,浑身泛红。
腿间沁湿了一片,亮晶晶的。
“阿狸。”季李伸出手,示意人拉着他的手起来。
阿狸一翻身,展露着身体,张开双臂朝他喊:“我要你抱我……”
烫湿甜味间,季李被他追得急,一会儿说疼,一会儿说还要。真是太难应付了。
最后,总算消停下来,阿狸趴着他肩膀上,眼睛红彤彤的望来,笑得甜蜜:“季李,我要给你生孩子。”
什么!?
季李急忙撑起身,一睁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铺上,天还未亮。
“是在梦里吧?”季李心有余悸。
直到洗漱完,站在镜子里面,季李还在自言自语:“对,就是梦。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呀。”
季李一看时间还早,便拆了宗文意送来的信。
信里说,他在江南那边遇到一个麻烦,需要一大笔钱。
“?”季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一时都怀疑起来,缺钱不应该找冯裕之拿吗?这应该是什么新的骗术吧,但这字迹就是宗文意所写。
但是钱,他确实是有的。就是靠他抄书,把现世的四大名著改改弄弄,编了出来。
写书,办书局的事情由季小五他们负责处理,按时间今晚就该传来书信。
季李给季小五和宗文意他们写了信,各自交代了一些。但是否要给宗文意经济资助,他决定还是要问一下冯裕之。
只是不巧,用早膳时季李没看到冯裕之,而他也要去授课便出发去宫中了。
书院里。
季李站在门口,等来了太子请病假、时乐请事假的消息。
季李想不到,时乐不来上课的理由,他捏了捏衣袍决定课后便去寻她。
此时授课也只有两人,三皇子赵文安、二皇子赵祈瑞。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季李仔细看了看他的长相,发现他格外普通,真像一个透明人。
二皇子和他书童一同来时,季李甚至认错了人,全然是两个陌生人,之前印象深刻的书童也换了人。
季李只觉这事很奇怪,两个皇子的书童都变了,难道是因为他们护主不力就换人了?
赵文安一贯笑嘻嘻的模样,把着玉扇凑到二皇子跟前给人扇风。
乌黑细长的发掩到额前,只露出两个又黑又亮的眼睛,发丝被扇起,一道青紫色的疤痕横在额上。
季李一惊,赶忙移开目光,再往讲台下看时,二皇子挪了位置坐在角落里面,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三皇子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见季李在看他,还器宇轩昂的仰着头臭屁极了。
“好了,我们开始授课吧。”季李懒得理他,漠然移开目光,翻开课本开始讲课。
这两堂课没有什么波澜,季李本人的状态也不太好,所以第二节课,他把之前准备的试卷拿了出来,鉴于二皇子没听过课。
“老师,就我一个人答呀?”赵文安皱着眉头,一脸不乐意,捏着纸张脸色难看极了。
季李没有说话,轻声嘱咐窝在角落很胆怯的二皇子,“祈瑞,你可以先把之前的功课补了。”
说完,转身看着不服气的赵文安,抬手拿过试卷,看了一会儿启唇:“这样吧,你翻着书答。”
赵文安别别扭扭的还想讨价还价,见季李不愿搭理他,只好把话咽回去,哼哼唧唧的在位置上,把书翻得响亮。
“……”季李叹气,突然感觉衣袍被扯动了,他下意识转身就看到二皇子赵祈瑞飞快收回手,两颗眼睛像黑葡萄无声望着,细长发丝显得一张脸极小。
季李放轻了呼吸,感觉再大声一点,这个小孩又能躲起来。
“怎么了?祈瑞。”季李俯下身问。
“功课。”小孩蹦出两个字,目光落到书桌上的一叠纸页。
季李一看,才发现这是之前布置的功课,书写得工整正确率高,他满意得点了点头:“祈瑞很棒,那你把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吧。”
总算熬到了下课,季李和两人告别哼着歌往外走,听到身后有些响动。
“儿臣给父皇请安!”齐齐两声响起。
季李一愣,不可置信得转身只见两位皇子恭敬朝从后门进来的赵永敬行礼。
赵永敬身着一身玄朝,看起来像是刚下朝,随意抬手一抚手,靠着书桌上半依着,正翻着书籍漫不经心看着。
季李叹了口气,快步走近正色道:“臣季明礼见过陛下。”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帝王抬眸,落到少年微抿的唇角上,神情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