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哥谭似乎总是在下雨。

阴暗潮湿的天气，无比契合这座城市。

红罗宾独自站在楼顶，雨滴顺着制服滚落，身后红色羽翼般的披风看起来依旧锋锐，他却是一片狼藉。

黑色的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像是刚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

他半倚靠在阳台边缘的栏杆上，耳中传来神谕和夜翼的声音，频道中依旧吵吵闹闹，而他已经很久没有通过频道与其他人交流了。

红罗宾有些颓丧，他刚刚劝走了一个想要自杀的少年，但是当他站在这个位置之时，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吸引力。

喉间传来一阵瘙痒，那是三年前的伤口，当年差点要了他命的伤口其实早已愈合，只是他时常会感到莫名的痒意。

愈合的伤口就像他和杰森逐渐和解的关系，表面似乎已经无事，却总有东西如鲠在喉。

他俯瞰着哥谭，他早已失去了一切，蝙蝠侠承认了达米安成为新的罗宾，少年泰坦也接纳了达米安成为队伍里新的蝙蝠……而他呢？成为了单飞的红罗宾。

可惜，单飞的夜翼有布鲁德海文，单飞的红头罩有犯罪巷东区，而单飞的红罗宾却并没有自己的落脚之处。

他再次伸手抚摸着那道伤口，回忆起来三年前的那个时候，临近死亡的瞬间，他似乎见到了他失踪了多年的姐姐。

她依旧保持着失踪时的模样，她依旧会叫他提米，甚至是她脸上的惊慌，她说话的语调都让他以为，她回来了。

可惜，那只是临死前的走马灯罢了。

有时候，他作为提摩西·德雷克之时，他也会想，他死去是不是能再次见到他姐姐，或者见到他的父母。

可是，红罗宾还被人需要，提摩西·德雷克不应该剥夺红罗宾的存在。

他只是偶尔会感觉到疲惫，他只是偶尔会累。

他有些想他姐姐了。

曾经他每次悄悄跑出去偷拍蝙蝠侠和罗宾回来，总会在沙发上看到他的姐姐，桌子上会有给他留的夜宵。

他可以喋喋不休地和她说蝙蝠侠和罗宾又做了什么事，他可以向他的姐姐展示他拍摄下的照片，有时候第二天他可以收获请假一天的惊喜……

自从知道他喜欢蝙蝠侠和罗宾，他每一年生日总能收到罗宾镖和蝙蝠镖做礼物，甚至是签名。他八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是他姐姐为他仿制的一套罗宾制服，那一年的万圣节，他得到了许多糖果。

提姆还记得，九岁生日前几天，他姐姐说过会给他一个惊喜，他看到了那份惊喜——一套蝙蝠侠的制服。

但是他没有见到要给他惊喜的姐姐。

他九岁生日前一天，他姐姐失踪了。

提姆最近越来越多地想起他的姐姐，想起曾经他姐姐说的会给他做一套属于他的超级英雄制服，想起他们曾经约定会上最好的大学。

他们白天是精英——或许是政客，或许是企业家——而夜晚则会化身超级英雄，惩恶扬善。

“好哦，到时候提米的制服一定要由我全权设计。”

“我会组建一个团队，成为提米背后最好的支持者。”

提姆还记得他姐姐笑起来时的模样。

现在，他已经是超级英雄了，可是他身后却没有任何人。

雨越下越大了。

或许他应该去最近的安全屋，冲个热水澡，然后钻进被窝，无论是睡觉，还是睁眼到天亮，都比在这里淋雨好得多。

但是他却无法挪动脚步，也不愿挪动脚步，他开始思考，跳楼是一个很快的死法，也很容易被伪装成意外。

今天的雨很大，雨水很快就会冲刷掉血迹，跳楼对尸体破坏很大，那就不会有人能把红罗宾和提摩西·德雷克联系在一起。

他留下的东西足够韦恩集团平稳运转一个月左右，他留下的后手足够伪装出提摩西·德雷克在世的假象……

提姆发现，原来他早已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提米。”

身后传来了提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转身，看到了与记忆中的那张脸——是他的姐姐，多萝西娅·德雷克。

她依旧是九年前的模样。

“提米。”

他听到他姐姐再次呼唤他。

“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提姆问道，他向着多萝西娅伸出了手，脸上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

多萝西差点被这句话送走。

哥谭的雨很凉，却也没有提姆这句话让多萝西感觉到透心凉。

“提米。”多萝西走上前，轻轻拥抱住她的弟弟，“我回来了。”

冰冷的怀抱，却让多萝西感觉到了满足，六百年的疲惫，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她终于回到了她弟弟的身边。

“姐姐。”提姆轻轻闭上双眼，他轻轻环抱着多萝西，他已经比她要高大了，是啊，他姐姐失踪时只有16岁，他现在已经比他姐姐要更加年长了。

真好，提姆放弃了刚才的想法，如果他姐姐的出现是为了阻止他，那是不是说明，他潜意识中其实也想要活下去。

“提米，我们回家吧。”多萝西开口道，提姆已经长大了，但是在她心中，提姆还是那个不到九岁的孩子，他这么难过，回家之后她可以给他做他喜欢的夜宵，他很快就会开心起来。

“回家？”提姆一瞬间有些迷茫，他的家在哪？韦恩庄园没有他的位置，安全屋并不是家，他还有家吗？

“是啊，德雷克庄园，我们的家。”多萝西轻轻拍着提姆的背，却轻而易举地摸到了他凸起的脊柱，他太瘦了。

多萝西微微眯起眼，她的弟弟似乎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好，我们回家。”他原来仍旧把德雷克庄园当做家吗？在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之后，他还把那里当做家吗？

提姆回到了最近的安全屋，他需要在这里处理好红罗宾的痕迹，多萝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迅速地换下制服，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体，苍白的肤色昭示着身体的主人并不算健康。

提姆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多萝西，真是奇怪，这次的幻觉竟然能维持这么久？

或许是因为他也很想再回到德雷克庄园？

多萝西却是感到了愤怒。

她的弟弟，明明应该是被家人宠爱保护的弟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口？他们的父母呢？难道她的失踪，依旧没有唤回他们对于家庭的责任吗？

“当义警总是会受伤的。”提姆觉察到了多萝西看向自己伤口的视线，他近乎笨拙地辩解道，面对家人的关心，他有些手足无措。

“我知道。”多萝西回答，她当然知道作为义警受伤再正常不过，“但是提米，你不同。”

无论提摩西·德雷克变成什么样子，有了什么身份，在多萝西·德雷克眼中，他始终是她的弟弟，她理解伤痛是正常的，但是她依旧会心疼。

提姆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耳麦中其他人的声音依旧吵吵闹闹，但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