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也只有箫岐阳以及他的便宜舅舅能做出了。
随手将不离手的折扇丢给了她:“这一百两折算成补偿款,余下四百两,拿着这把折扇,上正通钱庄领。”
吕四娘喜不自胜,抱着折扇,又给三人磕起了头:“谢谢官老爷,谢谢三位官老爷!”
额头刚触碰到棉花,忽又想起前头女官爷的规诫,连忙爬了起来,局促得对三人笑了笑:“三位官爷真是抱歉,我又忘了。”
“行了行了。”
花春盎摆了摆手,此间事了,已无兴趣待在这,回身便往屋外走去,结果才刚迈出一步,只觉布裙一紧,回头看去时,只见偶尔发一言,大多数时候傻愣愣地待在角落里的阿瞒,拉住了她的裙角。
花春盎不满地拍开了阿瞒的脏手:“小孩,你抓着我作甚?”
而后从袖中掏出了一颗糖丢给了他:“喏,这是最后一块杏酥糖了。”
阿瞒立刻剥了糖衣,将甜醹的糖果塞进了嘴里,而后重新拉上她的裙角,另一只脏手又拉上了箫岐阳的袍角,说起了讨巧话:“姐姐,你人美心善,哥哥人俊心善。”
“祝你们白头偕老,凤凰于飞,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一套祝词说得麻溜得很,简直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花春盎的“我跟花孔雀才不是一对。”刚要脱口,只见箫岐阳挑了挑眉头,笑问道:“你从何认定我俩是一对?总不能天底下的大善人全是一对吧?”
“对啊。”花春盎被带跑偏了,附和着点头,并指责道,“小孩,若是月老像你这般乱点鸳鸯谱,凡尘的红线早该乱套了。”
阿瞒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当真解释了起来:
“正所谓,男左女右,姐姐你左耳单戴了一只耳珰,哥哥你右耳单戴了一只耳珰,虽样式不一,却正是刚柔并济的配对,你们俩不是一对,难不成,还能是你跟他是一对啊?”
句中“他”正是阿瞒手指着的谢恒。
“哈哈哈,有理,有理。”
箫岐阳朗声笑着,抽出又一把镶金嵌玉的折扇轻摇着。
谢恒:“……”
花春盎再一次拍开了阿瞒的小脏手,恼道:“你这小孩,嘴巴不利索的时候笨,嘴巴利索了,更是笨得可以!”
“我与郎君郎才女貌的,如何不能是一对了?”花春盎一手抱住谢恒的手臂,一手指着阿瞒,反向诅咒道,“敢咒我,小心长大后娶的媳妇,也跟花孔雀一样拈花惹草!”
转而又指向箫岐阳:“还有你,花孔雀,你甚么时候又将我的耳珰盗走了?从小到大就爱偷拿我首饰,家中成对的首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等下回进宫面圣,我定然向皇帝老儿告状,叫他赔我!”
箫岐阳双手合十:“花花,我错了,你可饶了我吧。”含笑夹媚,惺惺作态。
花春盎对此做以总结:“拈花惹草,色中恶鬼。”
“郎君~~~我们走!”
花春盎半点不愿在此多待,拉着谢恒便往外走去。
箫岐阳收起折扇,雅步追上:“非也非也,那叫怜香惜玉。”
却在离两人只差一步之遥时,怀中被丢进了一片裹成一团的枯叶。
掰开一瞧,正好与金蚕蛊米粒大小的虫眼“对视”上。
“咦~~~”箫岐阳隔着枯叶捏住虫身,嫌弃地将它递远了些,“重光兄,你这哪来的又丑又胖的虫子?”
出了院门,谢恒方才不疾不徐地答道:
“一日前,我与安歧误入雍州的某处蜃笼,在其中碰见了两个外形与常人无甚差异,但行为怪异的人。蜃笼破,蜃笼依托者随着幻象消失,却独独留下了两人。两人早已在蜃影的年岁死去,却在此虫的寄生下,残留些许理智,‘存活’至今。”
箫岐阳一点即通:“小四娘的丈夫与此二人极为相似,所以你怀疑,他也是被虫子寄生了?”
不由收回了手,重新审视起这只恶心的虫子:“哪个地方的虫子,竟然如此厉害?”
惊叹地伸手摸了摸其坚硬的甲壳。
花春盎理所当然地答道:“苗疆的金蚕蛊啊。”
谢恒:“金蚕蛊喜食人的骨肉与内脏,你将手靠近一点。”
箫岐阳克服着心理障碍,越过八只长满细毛的步足,准备下摸:“打蛇打七寸,这里莫不就是这只丑虫致命的部位?”
谢恒:“这是它的口器,生人靠近后,它将会吐出麻痹人的唾液,再用锋利的口器,将人的皮肉撕咬开,在生人神智尚存、无知无觉时,将人皮之下的骨肉与内脏,慢慢啃食殆尽,最终鸠占鹊巢。”
箫岐阳“哎哟”大叫一声,一甩手将金蚕蛊给扔飞:“你不早说!”
谢恒用脚尖抬起门口的小石子,一脚将其踢飞,旋飞的石子正好击中被枯叶包裹着的金蚕蛊,将其原路送回了箫岐阳的怀中:
“此事牵连甚广,如若不解决,或将如瘟疫蔓延全国,影响国之根本。此虫是为重要线索,二皇子小心谨慎些。”
箫岐阳挑眉笑道:“萧二,萧二,重光兄又见外了。”
大掌将枯叶一捏,让宽大的韧叶将虫身悉数包裹住,而后塞进了袖中。
动作一气呵成,面上哪还有半点害怕的模样?
一人千面,也不知哪个才是他本心的模样。
见三人出来,远在两百米外的车夫架着香车驶来了,却紧接着,只听一长串的马蹄声响起,循声看去时,只见一大波的车马正往这边赶。
月上中天,宛若百鬼夜行。
姚国舅人马入雍州城时,领先马车队的两名带刀侍卫率先来到。
两人跳下马匹,双手抱着佩刀,单膝跪地:“姚御史,属下护驾来迟!还请责罚!”
“二位亲侍,快快请起!”箫岐阳将二人扶起,语气热络,面色中却掺了一丝戏谑的冷意,“疯马难驯,岂能怪哉?解决了吧。”
“是!”
两名亲侍领命跳起,拔出长弯刀,一左一右齐齐朝骏马的颈部砍去。
霎时热血喷涌,刚刚还仰着鼻息空嚼着的千里骏马,马头瞬间落了地,刀锋锋利,手起刀落之下,甚至没来得及感受痛苦,落地的马脸上仍是一派安详。
直到马身带着香车轰然倒地,紧随其后的一大队人马,才反应过来,初来乍到的姚御史,手上沾了第一桩杀孽。
不过好在,对畜生不对人。
不管是随心所欲还是杀鸡儆猴,起码今日的猴是不必死了。
周知县等不及仆从将马凳搬出,便匆忙跳下了马车,快步行至箫岐阳的跟前,二话不说先给他行了个大礼:
“姚御史受惊了,下官对治下的刁民有失管辖,害御史的马匹疯魔了,简直罪该万死啊!”
上半身下弯幅度极大,几乎与下半身重合。
若不是朝堂之上,只有君臣见跪拜礼,为了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他非得学吕四娘那般三拜九叩不可。
礼毕,周知县又亲自搀扶着箫岐阳,带他进舒适的马车坐下:
“我带了府医前来,姚御史,您先快快请坐,先让府医为您检查万金之躯!您的车马我已派人引进府衙之中,请您先屈尊坐我的马车!”
吕四娘被院外的动静吓得够呛,以为是城门失守,流民涌入,忙不迭又抓起扫帚,冲出了院门。
结果刚一出门,见到如此隆重的架势就傻眼了。
雍州最大的知县如此阿谀谄媚,原三位官爷,真是比知县要大得多的官。
周知县一眼认出了吕四娘,面色一沉,若有所思地用余光瞥了眼箫岐阳后,端着官架子拿乔道:
“大胆吕四娘,御史面前,岂容你拿洒扫的脏污之物?冲撞了御史为你是问!”
“来人,将她带回衙门看押!”
随行的县衙民壮手持铁链与棍棒纷纷上前。
久未言语的箫岐阳,忽然掀帘道:“且慢。”
周知县连忙制止民壮,哈腰问道:“姚御史有何指教?”
箫岐阳冷笑道:“你这一句比一句犀利,我竟是无从插嘴了。”
周知县吓得连忙给了自己两巴掌:“怪我嘴快,怪我嘴快!”
箫岐阳冷眼看着,算是受用:“疯马难控,一路带我行进至此,若非小四娘挥舞扫帚将马吓停,等你们救驾,我怕是早已七棱八瓣,尸骨无存了。”
周知县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姚御史口中的小四娘,是吕四娘。
畏惧忌惮之下,不由心生鄙夷,无怪乎民间评价这位老色胚,永远提不起裤子。
一个没几分姿色的老寡妇,都能下手撩拨。
箫岐阳:“结果受邀来人家中喝一杯茶的功夫,尚来不及出言感谢一番,你就喊打喊杀而来。我百思不得其解,想是久违庙堂,不比冷僻小城的知县有见解了。”
“是在下愚钝了!”周知县连忙赔罪,“姚御史乃国之栋梁,圣上之肱骨,自愿撇弃皇城的荣华,餐风沐雨,监管平衡各大城池,我之见解遇御史,实乃相形见绌啊!”
并快速下发了施令:“吕四娘救驾有功,传我命令,赐其良田十亩,免三年粮税,一应调度皆从我名下划拨。”
箫岐阳放下车帘,算是满意。
应付完现场最大的一个官,周知县才匀出精力,应付一对子女提及的拜访之人,一眼锁定了吸睛的一对璧人,未行拜礼不说,姿态也比刚刚高傲了不少:
“二位想必便是谢公子与花姑娘吧?听犬子提及过二位,恐我年老智衰,竟想不起何时结交过二位了,在此恭问。”
幼子无知,见到个容貌气质上等的,就觉是个达官显贵,殊不知,他一个边远城池的县令,上哪处跨阶层结交上等官员?
平日结交往来的,不是与他不分伯仲的泛泛之辈,就是末次的商贩,妄想送银子来攀上他的关系。
不过眼前两人虽穿着朴素,但容貌与气质全是拔尖的。
虽然结交的同僚容貌皆是普通,娶的门当户对的正妻,最多称上一句清秀,不过保不齐抬了个香艳美妾回家,诞下这一龙或一凤。
向来不干实事,尸位素餐的周知县,虽然在此时此刻,一心惦念着姚御史,但一向致力于维系表面关系的他,自也不会过于怠慢,小小寒暄一番是必须的。
“谢给事中之子,谢恒。未送拜帖,唐突拜访。”谢恒率先朝他施了一礼,随后指了指花春盎,“这是内人。”
姚御史在前,谢府的鱼符,自也不必呈上了。
周知县一听,一张老脸唰得一下全白了,恨不得立刻回到刚才,给他处受了气,换处傲慢的自己,连摔十个大嘴巴子!同时给谎报军情的那一逆子逆女也来上十大嘴巴子!
这一对璧人,当是比姚御史排场更大啊!
语未出口,动作先行,忙回了个比面对姚御史时更加夸张的礼,若不是侯在一旁的其一民壮,及时扶住了他,非得摔一个倒栽葱!
周知县假作呵斥,拂开了民壮的手,而后喜笑颜开地恭维道:
“得圣上赐婚,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来我雍州,实乃蓬荜生辉,何谈唐突?谢公子说笑了。近距离一观,只觉谢公子是那下凡的谪仙,丰神如玉,姿容无双。
谢公子妙笔生花,随手写一《岐翁游》,就能得天下人传阅,得圣上之钦点,不由感叹一句,往昔所见的乡野少年郎,简直是田泥里的地龙,不堪大用啊!”
一张老脸快要笑僵了,挤成一团的皱纹,像是曝晒三日的河泥,转向花春盎时,一时卡壳,搜肠刮肚总算溢出了一句肤浅的美言:
“久闻花丞相独女姿容无双,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相比刚才那一大段的赞美之词,简直是大巫见小巫了。
花春盎认真地看着周知县,回以道:“我饿了。”
“……”
周知县扼腕致歉道:“是下官考虑欠周了,光顾着与骨鲠之臣交谈,一时激动,竟忘记招待了。”
“府中已备下了美酒佳肴,二位请。”
周知县招呼两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总共只备了两辆马车,本意一辆给姚御史坐,一辆给自己与拜访之人同坐,同处一车厢,路上还能唠唠嗑,熟悉了解一番。
结果破天荒的,二人竟然是当朝丞相的爱女与女婿,这辆马车,借他十条命,都是万万坐不得的!
姚御史被泼满了马匹热血的马车,套个新的马匹,亦不是他有命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