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试图通过还原前世简单的生活,回忆前世的经历,来恢复正常人的心态。
早起简单梳洗完,煮了点粥,用完早膳后,她打开别院的大门,准备下山走走,自从被百里谨带到山上,她就再也没离开过。
早晨的山间空气极为清新,连翘双手拢于袖中,披上披风,将人藏于兜帽中,慢慢悠悠地顺着山路下山。
一走就是一两个时辰,不过她不赶时间,走走停停,遇到路边的亭子,就进去歇歇脚,喝点水,发发呆。
今日出门,她没有佩剑,好像自从上京后就再也没有配过剑,百里谨将她保护的很好。
到了山脚边,连翘蹲了一会儿,在官道上拦了一辆牛车,花了两文钱,麻烦老汉顺便带她一程。
大爷乐的眉开眼笑,忍不住跟连翘搭话,见连翘不语,又别别扭扭的换成了大昭话,口音极重,听着像刚学的。
连翘有些意外,不知该意外在京城遇到不会大昭话的外地人,还是意外这个外地人居然主动学了大昭话。
“您这是打哪来的?”
交谈后才知道,老汉就住在京城附近,但是早些年逃难过来的,虽然子孙后代已经和大昭混居,老一辈其实还是固守思想,不愿学习大昭文化,不愿与大昭通婚。
只是最近八卦盛行,骂战极多,茶楼里说书的故事又极为精彩,不会两句大昭话实在不方便,老汉别别扭扭的学了几句大昭话,学的最多的还是怎么骂人,和连翘说话是大昭话和方言混合着,连翘连猜带蒙的听个大概意思。
“送我到这就行,谢谢大爷。”两人在城门分别,大爷还有些依依不舍,嘱咐了好几句,还说他大概几点归家,连翘要是想搭车,可以差不多时候在城门这等她。
连翘笑着应了。
站在城门前,仰望着大昭的京都,上次她来,还是与清共骑一骑,大半夜的跑进城门,此次,才算是看清城门的样子。
守门的小兵见连翘一动不动,眼神一凛就要上前,却被长官暗暗拦住,示意他看身后,就在连翘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有人随行护卫。
连翘随着人流进入城门,守卫虽不曾行礼,却也没有问她要路引,连翘只作不知。
她漫无目的的四处走着,心态与上次陪百里谨逛街又不同,上次的重点是人,这次的重点是街。
她问了问老汉特地推荐的茶楼在哪,一路慢悠悠的寻了过去,片刻后顿了顿,站在街边发了会儿呆。
她发现,路上行人的脚步都是急匆匆的,似她这样悠闲逛街的几乎没有。
往旁边摊子上买了块饼,连翘边咬着边走,很快就看到老汉说的茶楼,意外又不意外的,是连氏茶楼。
连翘现在手底下的产业虽多,打着连氏旗号的只有最初的几家,后面那些产业,如姑县那边开设的药材铺,便不再打着连氏的旗号。
连翘啃着饼,站在门口,和围观的人群凑成一堆,都不用询问,就从围观者中听到了个大概。
今日有两拨人在茶楼吵起来了,都是文人,说起话来普通人都听不懂,大伙儿就听个乐呵,别说,和他们平时吵架是不一样。
连翘:“……”
敢在连氏茶楼吵架,这是还没被毒打过啊。
她啃着饼,吃着瓜,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吵架的内容很无趣,自昭禾之战内幕曝光后,连翘问裴良的那些问题,四处也有不少人在反复问及,正反辩论。
这就是复盘经典战役的魅力,每一场经典战役都是不可复刻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爱好者们乐此不彼。
围观者们也听个乐呵,要是动起手来,还会鼓个掌,加个油,连翘也听的津津有味,这和自己诘问自己是不同的,她在以旁观者的身份,旁观着别人讨论自己的经历,就像在听别人的经历。
原来,这是一场如此精彩凶险的战役吗?
啃完饼,连翘拍了拍手,转身离去,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碗甜水,坐在那听着这吵吵嚷嚷的热闹,一坐就是一下午,偷得浮生半日闲,直到小贩要收摊了,才懒洋洋的起身。
站在路边踌躇了下,转身往城外走去,果然见到那位说要接孙子归家的大爷。
“大爷,我来京城投亲,人没找着,今日方便去您们村子里投宿一宿吗?京中客栈实在是贵,我会付投宿钱的。”
老汉身边的少年十五六岁,衣物虽旧,却浆洗的很干净,只有简单的补丁,可见家境算是殷实的了。
见连翘身量娇小,一口大昭话,却遮遮掩掩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如今还要去他们村子,不由心生警惕,却见老汉乐呵呵的一口答应,还催着他翻译。
连翘也不解释,虽然两人年岁相当,但在她眼中,这就还是个孩子,乐的看戏,最终少年还是不情不愿的请连翘上车,他也不坐后面,硬是和他爷爷挤在了前面。
连翘也不在意,她靠着车板,一路听着他们爷孙聊天,偶尔让少年帮着翻译,和大爷也聊上两句。
五月的晚风很舒服,不冷不热,她干脆两只脚放在车外面来回晃悠,牛车慢悠悠的,这一趟走了很久,下了官道,要进过一片林间小路才能进入村子。
“这里夜间行走安全吗?”
经过一路的聊天,少年放松了很多,加上快到家了,说话便没了那么多警惕,“还行,今日晚了,平时不会这么迟的。”
“看来京城的治安不错。”
“是不错,皇城脚下,谁敢放肆。”少年还挺骄傲。
连翘忍不住逗逗他,“你们这可不算是皇城脚下了,隔老远了。”
“怎么不算了?我们村可是离京城最近的村子了,和他们可是同一个县衙管理。”
“唔,你怎么知道是一个县衙?你去过?”
“我表姑舅就是班头,唉哟!”嘚瑟太过的少年被老汉狠狠的在肩膀上来了一下,读书人不能打脑子,也就肩膀能来一下了。
“说了多少次,不许在外面仗你表姑舅的势,小兔崽子,就知道嘚瑟。”
连翘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爷说的没错,小心给你表姑舅招灾。”
“我也没在外头乱说,同窗们都不知道。”也不知怎么的就在连翘面前说漏嘴了,小少年委屈的揉揉肩膀,不过,这位姑娘的声音真好听,黑夜中他的脸有些红。
尾随保护的众人脖子都僵硬的不敢往后看了,作孽哦,小祖宗不但跑了,还是跟着这么单蠢葱嫩的少年跑的,主子这火气能将整个村子来回烧三遍了。
夜里的村庄宁静祥和,因为只有隐约的烛光,更显安静,只能听见蛙鸣狗叫,和连翘想的一样,老汉的家中算是村里比较殷实的了,家中还有夫妻二人和三个子女,但毕竟供着一个读书人,见连翘一见面二话不说就付了投宿的钱,招待的更是热情周到,反而把小少年弄的不好意思,老汉倒是适应良好,平等交易才不影响交情。
只是连翘自始至终都不曾摘下帽子,只是借了间屋子投宿,算是最好照顾的客人了,第一次接待的夫妻二人也松了口气。
别看连翘话不多,遮遮掩掩,衣着低调却精致,出手虽不豪爽,却也是不差钱的,对待这种人,少言慎行,少问少做,按需伺候就成,他们也不指望巴结上,别得罪就好,心里倒是有些埋怨爹爹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能挣钱虽然好,却更怕招惹麻烦。
这样孤身一人的妙龄女子,怎么想都有问题,但想到小姑娘规规矩矩,虽不见人,却好说话,到底心软,这么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上京投亲,出门在外能帮则帮吧。
连翘关上门,坐在陌生的房中,摸摸新换上的床褥,都是旧物,但是浆洗的很干净,看得出这家人都很务实,老爷子开明乐观,夫妻二人踏实肯干,小辈懂事好学。
这几乎就是她想象中最好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