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波風水門這邊,此地距渦之國約有二三日路程,水門和三船清晨離開旅社,原定當晚到達下一個田之國東部的驛站,不料天降大雨,終結之谷上游的河水猛漲,淹沒了原來的道路,他們只得改道另行,結果雨越下越大,幾乎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水霧茫茫,天地間全是雨聲,他們險些迷失方向,最後僥幸在荒郊野外中找到一間尚能遮風擋雨的破神社。三船護送著落湯雞似的水門衝進主殿内,見神像破敗,灰塵蛛網遍生,但屋宇好歹還能撐住,鬆了一口氣。
三船歇了一口氣,隨即又冒雨從後院找了半截破門當幹柴,生起了一堆火。
有了火堆和熱水,在大雨裏奔逃的倉惶便逐漸淡去了。金髮男子不紊地收拾包袱幹糧以備過夜,那逆光立在門前的身影讓三船莫名安心。水門雖然現在是風雅的鐵之國貴族領袖,近來日子安逸,但也挺能吃苦,換下身上的濕衣服後,還有心情一邊捧著剛煮開的熱茶水,一邊走近去觀察蒙塵的神像。
三船見狀,走過來道:"師父?"
"三船啊,"水門微微瞇著眼道,"你知道這神社裏供奉的是什麽神嗎?"
少年武士微微眯起眼細看,只能分辨出泥胎木長髮披散,圓眉長眼,儼然是個女仙,虛心道:"請師父賜教。"
"門口的牌匾破損大半,不過還能勉強分辨,"水門指給他看,"大抵是'輝夜姬'。"
三船沒聽說過還有個"輝夜姬",不由疑惑道:"這又是何方神仙?"
水門苦笑:" '輝夜姬'就是卯之女神的名字,這神社其實供的是查克拉始祖。"
三船心說不供佛祖菩薩,反倒供這人人畏懼的卯之女神,這可是傳說中的厲鬼,也不嫌瘆得慌,嘴上卻道:"想來此地曾有卯之女神顯靈,才引得百姓建神社參拜。"
水門神色沉重地道:"畢竟是忍界創世之神……不過既然有了神社,這附近應該有村落才是。"
三船點了點頭,振聲地道:"師父奉天重道,修身養德,一身浩然正氣,妖邪精怪自當避讓,您只管休息,不必憂慮。"
波風水門笑了笑,自己重生這幾年俯仰無愧,連輝夜姬的夫君天子那等厲鬼也親眼見識過了,真有惡鬼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就是。而正是這份膽氣,讓他覺得這破神社也不算那麽難以忍耐。
因外面大雨滂沱,臨近傍晚時分,天色已暗得難以視物。他們帶了足夠的乾糧飲水,本來就不怕過夜,就擔心的是離神社不遠處有一片的湖泊,神社的地勢雖然高,但如果暴雨漲水,可能會半夜淹上來。
正出神間,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水聲,似乎是什麽東西蹚水狂奔,那聲音越來越近,三船凝神細聽,果然片刻之後,雨中沖出一個戴着斗笠的身影,正朝他們所在的破神社沖過來。
頃刻間,那人已到眼前,斗笠遮住面容,穿著一身無紋無飾的黑色長衣,背後背着個長條布包,裡面似乎包着刀劍,1神的名字皮包骨頭的瘦馬,濕淋淋地朝他高聲道:"兄台,雨天路滑難行,借貴地暫避,多謝多謝!"
水門微微一蹙眉,直覺得這人氣質有些違和,語氣神態卻似曾相識,他暗自給三船打了一個多加注意的手勢。
"鏗鏘"地一聲,佩刀出鞘,寒光閃閃地攔在馬前,那人嚇的連忙勒馬,差點栽下去。三船略顯冷淡的聲音夾在雨聲中,有點聽不分明:"不好意思,不借。"
那人愣住了,隨即不敢置信地嚷嚷道:"你說什麽?"
"我說,讓你去别處,"三船八風不動地道,"這裏沒有你落腳的地方。"
身後水門的眸光微冷,三船此時手指攥緊刀柄,手腕下壓,雨水在刀尖凝成一道流光似的銀線——
雨水沿着斗笠邊緣流下, 像是給那人戴了一層面紗。他瞥見三船極細微的動作,眉頭一跳,反手就去摸背後的長條布包。
"三……"關鍵時刻,水門出聲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咳,算了,讓他進來不要緊。"
三船還沒答話,那人立刻飛快地收回手,嚷嚷道:"小兄弟你聽聽你聽聽,你家老大都發話了, 别擋道,讓我進去!"
這人一開口,就像好幾十隻鸚鵡在耳邊齊聲聒噪,扯着個破鑼嗓子哇啦哇啦亂喊,少年武士不由得心煩,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刀。那人躍下馬背時,武士靈敏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聲清脆的響動,仿佛金石相撞,"叮噹"地一聲,悠遠綿長,餘音不絕。
他立刻擡眼盯住那人,那人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走來,鬥笠下的嘴角勾起一絲稍顯輕佻的得意弧度。兩人擦肩而過時,三船忽然反手一挑一鈎,迅疾無倫地将他背上的包袱扯了下來。
那人的反應也很快,幾乎是三船動手的同時,他扯住了包裹的另一頭,鬥笠随着動作向後滑脫,露出底下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兇巴巴地問:"幹什麽?"
"解劍。"三船面無表情地說。這次他們代表鐵之國秘密出行,如果這人暴起,師父和他未必防不了,但如此曝露了身手,如果不殺人滅口的話也會是個麻煩。
那人一臉茫然:"解劍?哪來的劍?"
少年武士目光下移至二人手中的布包上。那人一看,立刻心寬地笑了起來:"你說這個啊,這不是劍。"
"請打開。"
那年輕人搖了搖頭,神態裡有種故作老成的無奈,裝模作樣地道:"你真想看啊……那好吧。"
三船不信邪地盯着他三兩下解開布包,一圈一圈繞開布條,露出其中一截深色的、近三尺長的——
木杖。
那人十分無辜地道:“我都說了不是劍,你非要看。”
水門嘴角默默一抽。三船好歹還能沉住氣,淡淡地道:"拿來,不要帶進去。"這裡可是忍界,如果對方是忍者,區區一根木杖能變的花樣可多了。不提忍術,如果技術高超些的忍者,甚至有用變身術把人變成木杖的前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人也沒堅持,鬆了手,隻是進門前小聲嘀咕道:"窮酸。連根木杖都不放過。"
三船忍耐再三,終於高擡貴手将他放了進去,同時兩人又隱約感覺到一絲古怪。那人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來歲,卻帶着一身老江湖的落拓氣質,直眉楞眼裏有種難以覺察的圓滑,三船三番兩次地試探,都被他不著痕迹地躲過。他仿佛早已料定自己會成功走入這座破神社,所以哪怕被三船抽刀攔住,也沒有動真怒,反而自始至終都在見縫插針地損他。
三船既然扮了黑臉,白臉的工作就交給水門了,比起少年武士幾乎明晃晃挂在臉上的不待見,金髮男子對這個萍水相逢的年輕人相對友好熱情。
沒一小會兒,三船才發現那人已坐到了火堆旁邊,一邊舒展四肢烤火,一邊侃侃而談,水門一臉聽得饒有興緻的模樣。
"……在下名隆一,鬼之國人,之前在風之國的商隊擔任護衛……"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最近日子快混不下去,我打算去鐵之國投奔我小叔。"
水門哦了一聲,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而且哪裡會有帶木杖的護衛,這人說法未免太過蹊蹺……
那叫做隆一的年輕人瞥了一眼怔然的水門,又聊了一陣子的天下大事,幾刻鐘後眸光閃動,悠閑地換了個話題:"幾位是哪裡人?也是去探親訪友的麽?"
水門笑笑不說話,三船硬着頭皮頂上,道:"是,我們從火之國來,過陣子也打算到鐵之國投親。"
他沒有多說,隆一也很有眼色地沒有追問,只道:"可巧,以後說不定還能在三狼山頭遇見,到時候我請各位兄弟喝一杯。"
至晚間時,雨勢稍減,隆一烘幹了衣服,厚着臉皮蹭了他們一頓飯,吃飽喝足後,自己抱了一堆稻草,在牆角堆了個地鋪,舒舒服服地睡了。水門收拾好行囊,路過那處牆角時,腳步已放的極輕,本該在睡夢中的隆一卻耳尖一動,眼皮跟着一擡。
兩人正巧看了個對眼。
刹那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直沖波風水門的天靈蓋,無數碎片在他腦海中飛速掠過,他分明有所感覺,卻抓不住那一閃而逝的靈光。
隆一見是他,又若無其事地閉上了眼睛。
水門疑慮重重,又惦記着外面的雨勢,晚上便睡得不太安穩。淩晨時分,穹頂傳來陣陣悶雷聲,他從淺眠中驚醒,一睜眼,發現門口竟已站著個人影。
他渾身的汗毛齊刷刷立起來,第一反應是去摸身邊的刀,那人卻轉過身朝他走過來:"醒了?正打算叫你。起來看看,我總覺得這雷有點不對。"
水門就著半卧的姿勢,才發現那鬼之國人其實很高,不嬉皮笑臉的時候竟顯得十分穩重可靠。
"什麼意思?"負責守前半夜的三船警惕地問道。
在隆一的示意下,他們走到神社外,雨已經很小了,但天空中濃雲未散,反而越積越厚,電光閃爍,雷鳴隆隆,而且閃電與天雷就在他們頭頂,每一次紫光撕裂長空,連這破神社都跟着隱隱震動。
"此處地勢最高,雖然應該不至於被水淹,但萬一被雷劈了就遭了。"隆一道,"我看,還是收好東西,我們換個地方……"
他話音未落,銀白電光挾着萬鈞雷霆,宛如銀河瀉地,正正地劈在了這座卯之女神的神社上的屋頂上!
隆一驚道:"……說來就來啊!"
隆一旋風般地卷進殿中,一把抓起木杖。下一刻,他領子一緊,整個人連帶着手中的武器,被一股大力拖拽着,硬生生從賽錢箱前被甩飛出去!
幾乎是同時,雪亮雷電擊穿屋頂,轟然將殿中的神像劈得粉碎,屋梁應聲斷裂,正砸在隆一剛才站的位置上,叮叮咚咚地賽錢箱那為數不多的硬幣灑將開來。
三人都傻眼了。
年輕的武士暈頭轉向地爬起來:"怎、怎麽回事……"
隆一則驚疑不定地看向他們身後的人。
水門手裡拿著帶鞘的佩劍,皺着眉頭活動右手,似乎是因猛然發力而扭到了手腕。覺察到隆一的視線,他擡起頭來滿是歉意地一笑:"對不住了,一時心急,沒傷到吧?"
鬼之國人心下暗驚,那金髮男子原先一直在神社門口,隆一回去拿木杖時他和三船準備往安全處撤離,可他竟然還能趕在房梁落下之前一挑將隆一救出,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到了神社外,這等後發而先至的驚人速度,哪怕是忍者都不易做到的。
水門也一直在打量者隆一,覺得這人甚是奇怪,在生死存亡之際還顧著那根不起眼的木杖,那玩意兒水門也仔細打量過了,除了末端有個透明的鈴鐺外,無論如何都瞧不出端倪。
只見神像被劈成了碎塊, 隆一走過來用木杖撥弄了一下, 道:"神社不安全,誰知道一會兒……"他想起自己剛才烏鴉嘴一樣的預言, 把後半截話咽了下去,道:"算了, 還是先出去吧。"
水門和三船沉默地走了出去。
說來也奇怪,他們出門後,雷聲漸息,濃雲散去,劈了這一下大雷之後,竟連雨都逐漸停了。三船都擡頭仰望天空,既疑惑又迷茫,還帶着莫名敬畏。水門則是心底一沉,要知道他們身在忍者世界,比起天災,這一發落雷按理而斷更像是人為,但水門趁亂分出的影分身無論如何以仙術感知,方圓百里內就是找不到任何查克拉的痕跡。
但他面色上臨危不亂,整理衣冠,朝那鬼之國人中規中矩地一禮,道:"那麼就此別過。"
隆一一手拄着木杖,一手将鬥笠蓋在頭上,渾不在意地一笑,毫無死裡逃生的餘悸猶存,只道:"也是……雨停了,神社也毀了,只怕現在不走還等着下一波天打雷劈……"他邊說邊去牽了馬,道了句:"多謝相救,來日方長,有緣鐵之國再見!"
說完,便策馬前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三船不禁感歎道:“真是奇遇。”
水門並不答話,只是不明顯地眯了一下藍眼,盯著那一騎絕塵的修長背影,總覺得這事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