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的世界首先映入勉强睁开的眼帘。
双目茫然，消毒水混着碘酒，涩然的清新气息萦绕鼻尖。
“醒了？”
熟悉的声调唤回因为刚醒来还迟钝的人。
“班……长。”
额头被冰凉的毛巾覆盖，皮肤的麻痒刺痛感被有所抑制，他不禁眯起眼来，耳边只能听到磁性的声线传来。
“有信息素敏感症要直接说，不要勉强自己。”
闷闷地声音透出，“班长……当时也在吗。”
耳翼微动，水龙头的轻旋，汩汩的流水，像是有人在洗涤什么。
“不是我发现你的，那个喜欢你的omega回来拿东西，看到你倒地后可是吓了好一跳，她搬不动你，我当时辅导完也没走远，她知道我俩同班，就急急忙忙来追我。”
“对不起……麻烦了班长。”
声音略微迟了会才再次回应，“你的确麻烦了我。”
因为这句话心头一紧。不顾尚且虚弱的身体，他扶着旁边的护栏急急忙忙想要起身。
“躺好，别乱动。”
林余身子一僵，但依旧乖乖躺回去，“对、对不起，班长……”无措的视线鼓起勇气抬起。
旁边的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刚说话的凌厉，不禁叹气扶额。
“不，是我的错，刚刚看到你急着起身，不小心把口吻换成了对我爸的了。”
像是想起什么，黎庭轩的眼中闪过几分无奈， “他信息素过敏的时候在床上闲不住，也总爱起身，又乱抓乱挠。你们都还在过敏当中，身体还虚弱着，在床上静养最好。”
林余默默点头，“班长，我……”
beta就近坐在离病床较近的矮椅上， “你是想说我刚刚那句话是吧，我刚刚那句话其实还没说完，你就急忙起身了，”从容的双眼对上那乌墨的双瞳，他与病床上的人平视，“我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让你不要瞒着别人自己的一些病症或忌讳，喜欢的要说，不舒服的更要说。要是早发现，早处理，你现在也就不用躺在床上了。”
“或许你一开始是想不麻烦别人，但等到事发过后，其实才是最麻烦的。”
黎庭轩这次的话语没有特别严厉，但就是这样平静的一字一句，却又像深钉般凿进听者的心里。
睫羽颤动下，他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莫名情绪。再次抬眸下的情绪虽然依旧拘谨，但开口说出的话语却像是忍耐了许久后的真实。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但我……今天知道了，谢谢……班长。”
因为他的话嘴边的微笑浅浅，“我也只是说了我想对你说的，不用这么认真。”
“说起来应该也快到你第二次喝药的时间了。”他再次起身，来到一旁的药柜旁。
中药的苦涩与甘醇气息随着柜门的打开而冒出。
“医务室值班的医生家里有急事，看你的状况稳定下来后我便跟医生这边我守着你，现在你也继续睡，药煲好了会叫醒你。”
林余望着对方有条不紊地倒水，开火，柜子里的药罐被一瓶瓶拧开。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黎庭轩一开始说过的话。
“班长的爸爸……也信息素过敏吗。”
“嗯，”他头也不抬，右手熟练的从药罐里夹出一件件药材放入锅中，“我爸信息素敏感症很严重，属于意外闻到一点都容易过敏那种，之前有一次家长会，有家长喷了带信息素的香水，我一开始不知道，直到他回到家躲在房间里上吐下泻……”放入药材的动作有所停顿，但前面的动作已然让水面开始荡起了阵阵波纹，透明的涟漪模糊了beta的面容。
敏感的人察觉出对方情绪的不对劲，张了张口，“班长……”
“嗯？”黎庭轩转过头来，瞧见林余担心的面孔，顿时有所明了，“担心什么，这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该有的情绪也早就度过了，现在拿出来谈也只是个回忆而已，要真有什么可以汲取的教训，那就是让我爸长个教训吧，别什么都瞒着。”说到最后嘴角微微弯起。
嚅嗫了会，林余终于还是开口说出，“叔叔，兴许……是不想错过班长的家长会。”
“我知道，但我更希望他以身体为重。”
黎庭轩的掌背稍宽，覆盖在桌面上，随着骨指指尖轻点，说话的声线清晰。
“他生活上总是照顾不好自己，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但他也是人，需要会怕疼，需要知道自己的极限，而不是一味地随心所欲。”
十几年相处下来的至亲，或许才能说出对方真正缺乏什么。
“就像你，虽然你不是随心所欲造成的，但现在躺在病床上也是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造成的。”黎庭轩话锋一转。
“养好身体，家长会伯父伯母见到了才不会太担心，对吧。”
指尖抖动，不知触及到了什么回忆，被面挡着下半身，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少年的手不禁攥紧衣角。
“嗯……”
“他们愿意把你送出那个学校，再千里迢迢地送到这，兴许也是花了一番气力。”
像是被这一句话所触动，他轻轻抬头，探寻的目光望向对方，“班长，知道怎么辨别亲人的心意吗？”
在林余的视线里，面前的人似乎有些意外自己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没有立刻回应，但思考过后，也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般点头。
“分辨不清，”黎庭轩的话语很坦然，他连自己的心意都分辨不清，更何况那人的，“所以我只能做到相信，相信对方做的一切。”
既然选择了相信，那么无论对方的心意是好是坏，自己已然选择了接受。
这种信任，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全部交付出去呢。
“这也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还是得看林余你自己的情况。”黎庭轩意识到对方说这句话的不对劲
“分辨不清吗……”双眸乌黑清澈，少年的神情却难得不是畏缩与犹豫，认真听完黎庭轩的话，他的视线望向前方，眸底印进面前人的身影深深。
“那我也想像班长一样，选择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