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岚同意了。

秦为领着她在村里闲逛起来，同时向她介绍村子。

……

“那里是我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

“那边有几个秋千，是村里人合力做的…”

“那一片都是种水果的地方，我们这大多以种水果为生…”

“那边！就那座山头，每到季节无论大人小孩都会去摘野果…”

“春天百花开，夏天摘野果，秋天忙农事，冬天烤火盆。不过野果其实夏天和秋天都有，秋天的时候桂树飘香…”

林之岚边听边时不时地给予回应，秦为也从一开始的克制逐渐放开，情绪外露，唯一不变的就是其中蕴含的情感。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呢？林之岚细细思索着。

喜悦，骄傲，怀念…众多情绪混杂在一起，但却十分和谐，她感觉很熟悉，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就在那儿！桂树…”秦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喉咙发涩，不知该说什么好。

前方一棵树都没有，甚至已经建起了别的东西，几个年龄不同的孩子在那边嬉笑打闹着。

他平复情绪，上前询问道:“请问，这里的桂树去哪了？”

“桂树？这儿有桂树吗？桂树不是在上村吗？”他们面面相觑，“这儿一直是这样啊。”

“啊…这样啊，谢谢，你们了。”秦为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踉跄后退了几步，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声的，又说了些什么。

“桂树？我好像听我爹娘说过。”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上村的桂树以前就是种在这里的，不过好久之前就移走了。”

那孩子思索了一番，有些好奇地回问:“不过大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

“大哥哥也是村里人吗？住哪啊？”

“但我们以前没见过大哥哥啊，难道是刚来的？”

“我也觉得是外地来的，大哥哥口音不像我们这的。”

……

“抱歉，孩子们，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完，先走了。”秦为强撑着露出和往日一般的笑容，转身落荒而逃。

林之岚轻叹一声，抓了一把糖给孩子们自己分，然后就匆忙跑去追人了。

……

“秦为！”林之岚抓住他的手腕。

秦为扭头看向她，眸中含泪，仔细一看，身体甚至微微发颤“抱歉，我本来是想向你介绍这里的…未曾想，时过境迁，我也对这里不大了解了…抱歉…

“不，怎么会呢…”

虽然不同于刚才，但还是很复杂:伤心，惊讶，寂寞。

“你也是出于好心，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道歉的应该是我。”

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很想弄明白，可当务之急是先安慰秦为。

“我其实在这之前粗略逛了一下村子，看到了几座功德碑，那上面虽然有着众多名字，但你居首位。”

“我只是…尽我所能，想回报大家，让村子变得更好…”

情绪转变的很快，她认为秦为应该有了些许安慰。

林之岚在心中暗暗庆幸，同时确信了他是个重情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这里以后会有何变化，不过这些名字，应该可以留存许久吧？”

“…嗯，是啊…它们会存在很久…很久…”

秦为不语，虽然不比刚刚，但心绪渐渐平静，“之岚，多谢…”

“客气了。”

…啊。

林之岚茅塞顿开。

她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了——幸福和痛苦的转变仅在一瞬，令人深深挂怀，又无法轻易放下，是爱啊。

秦为他爱着这里。

因为在意，所以被牵动心神;因为在乎，所以念念不忘;因为爱着，所以希望它能变得更好…

“秦为，等你处理好事情后，我们继续上路吧。”她的语气有些强硬，不近人情，和刚刚判若两人。

明白了秦为的情感后，林之岚担心秦为会关心则乱，一时被情感所掌控，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所以她必须加以劝阻，要不然到时候怎么和谢叔交代呢？

“啊…好的。”话题和态度的转变令他一时不知所措。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我在山下定了房，不去住就浪费了，等你好了来找我就行，告辞。”告别后林之岚头也不回的走了。

“嗯…再会。”

……

孟家，孟春早就在外等着他。

“春哥，你怎么出来了？”秦为迅速上前，担忧地问道。

看到他这模样，孟春立刻就不乐意了“嘿！干嘛呢，这个样子。我身子还硬朗着呢！”

“嗯，嗯…”

“哼，你这小子，从小到大一直这个样，心肠好，总是关心人，心啊不仅敏感还软的很，特别容易被影响，你觉得对不起娘是不是？因为没回来见娘最后一面？因为没在跟前尽孝？”

秦为哑口无言。

“别傻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又不是你不想赶回来！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现在是不是想中断修炼？不想继续修下去了？”

…大差不差，秦为的确对自己还能否继续走修炼产生了动摇，但师门对他倾斜了许多资源，师长对他寄予厚望，他还尚未报答，要退缩也不是现在。

“阿春…我怕啊…”他垂着头，嗓音颤抖，衣衫慢慢被打湿“之前还没怎么觉得，但现在，我看过太多生老病死，生离死别的事了，我不怕死，但我…我怕到时候我没有去处了…”

他怕之后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后，他没有了去处——他是从村子里出来的孩子，这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家人，是他的归处。

师门，师长都对他很好，但师门之后会有下一代继承，师长也不可能一直陪伴他，到时，天大地大，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没有像大多数修士一般一同修炼的家人，他的家人们正跟着岁月，在他眼前流逝;他的名字在故乡，早晚也会消散。

几乎没有什么是时间冲刷不走的。

“死亡只是又回归了天地，与世界融为一体罢了，再次相见只是早晚的事…”孟春用力攥着他的肩膀，逼迫他把头抬起来“这不是你说的吗？！”

“你啊，走太远太久，走累了。连自己之前说的话都忘了…”他松开手，捂住嘴，别过头咳了几声，“累了啊，就回家来住几天，谁会说你，啊？大家开心都来不及嘞。”

“嗯…”

“嘿——你和丫头也不知道是谁影响谁的，都那么多愁善感。”他转过身摆了摆手“睡了啊，还有啊，那房间一直都给你留着的，什么时候回来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