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的人类!”
说罢,她不顾镇墓兽的劝阻,将它的咆哮抛之身后,鼓足一口气,迎着被映雷光映亮的海面,跑了出去。
她努力站在剑拔弩张的中心,强忍着逃跑的冲动,举着自己挂满红线的缘杖说:“你们三位也是!枉顾明日朝的意愿又争又抢是不行的!所谓正缘是不能强求的!”
“哦呀?”
三位高位的神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她。
“我从刚才就很想问了!”缘结神说:“大财神你说要带明日朝去伊势神宫,还说她是天照大人承认的斋宫,难道,明日朝真的是天照大人的斋宫吗?!”
对此,没人回答她,月海中一阵寂静。
缘结神仿佛已经从这种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愣了愣,才道:“明日朝难道真的就是京都那位失踪了十五年的人类斋宫吗?!”
某种荒诞的猜想不可避免地闯入大脑,她的目光第一次那样直白大胆地看向月读:“虽说月读大人您和她尚有契约在身,但外界都说她死了或被神隐了,难道是您将她掳回高天原了吗?”
他只是维持着笑,没有回答。
短暂的寂静中,反倒是八歧大蛇笑道:“你要这样说,他也无法辩驳。”
“可是,斋、斋宫不是天照大人的……”缘结神感觉那种荒诞的感觉在逐渐验证,这让她的声音都难免变得磕磕巴巴起来:“而且不、不能动情爱……”
她下意识去看明日朝的反应,却发现她此刻就如同一棵静立在那的树一样沉默而寂然。
她心有所感,忍不住惊讶地嚷嚷道:“太过分了!您!还有须佐之男大人,你们作为三贵子竟然!而且,月读大人还是如今的神王……你们这样做不是背叛了天照大人吗?”
闻言,月读轻笑着,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缘结神顿时噤声了。
只是那一眼,她就仿佛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抚上额头,令她思考不了其他,骤然而来的危机感像一双大掌一样控制住了她,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很快,那种冰冷的感觉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背叛吗?”月读绕有兴趣地说:“我比任何人都遵从天照的规则。”
当着须佐之男和八岐大蛇的面,他的表情流露出一种分不清是真还是假的坦然:“祂让神高居于天,众生匍匐于地,我一直都是这么辅佐祂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祂。”
“既是如此,那您为何要与明日朝结下那样的契约?”缘结神说:“明日朝是天照大人的斋宫,是天照大人在人间的妻子,斋宫一生都得全身心地奉献给天照大人,这也是不可撼动的规则,您为何要这样?”
她的目光移向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的神明:“还有须佐之男大人……”
她说:“您说要带明日朝回伊势神宫,那仅仅是出于明日朝斋宫的身份,对吗?您是单纯地为了让明日朝连结天照大人以此抵抗大邪神吗?”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回答。
缘结神突然就感到一种莫大的惊恐和荒诞。
她一直都知道,月读是位很冷漠的神明。
高居神王,却从不对人间有所照拂,千年来都任由苇原中国浮沉,那是一种全然不在意的轻蔑与冷漠。
这位月夜见尊对待同为高天原的神明也是如此。
所以,他曾经也能任由神罚降下,让天雷劈死了人间一位触犯了人妖相恋禁忌的稻荷神巫女。
缘结神从那时起便对这位神王怀有深深的忌惮之心的,甚至不惜舍弃神明的一切,从高高的天上来到人间。
但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
否则,她当初从高天原来到人间将失去意义。
这一刻,她空白而悲怜地说:“可是,明日朝是斋宫的话,你们这样会害了她的,她是人类中最不能动情爱的人……”
她举着自己的木杖走前一步,轻声质问当今的神王:“如果作为神王的您竟是如此,那么当初那位人类的稻荷神巫女为什么会受到神罚而死呢?”
对此,月读冰冷地下移瞳孔,一丝冷郁得没有温度的光掠过了他的鼻梁,就像划过冰冷的金属一样,他笑道:“谁?”
她蓦地滞住。
他说:“你说的是谁?”
缘结神呆滞片刻,才像重新拥有了呼吸一样,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他毫不在意,甚至都不知道在自己的统御下有位巫女受天雷神罚而死了。
一种极致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传闻中,稻荷神曾经也因犯错而差点在他的惩戒中殒落,看来并不虚假。
但是月读对她的神情视若无睹,甚至无视了她近乎冒犯的直视,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你所说的那位巫女既然是受惩戒之天雷而死,那么必定是她自己触犯了作为神明巫女的禁忌,你又何必在这为她打抱不平?若你是想控诉和质疑我所统治下的不公,若你认为我所统御下的规则只对自己和明日朝偏私,那我不妨直接告诉你——”
伴随着这些话,月读面上冰冷的笑意已经如同海潮一般一点点褪去,那是一张面无表情、宛若剥离了血肉一般的——非人的脸:“我当初也以身作则,眼睁睁看着明日朝被惩罚之天雷劈死了,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吗?够公正吗?”
缘结神猛然愣住。
惊恐与错愕一时爬上了她的脸,把她冲击得鸦雀无声,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月读。”须佐之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微微将身后的明日朝挡住,不再让她看向他,仿佛这样就能切割掉所有的声音一样。
但月读不惧反讥道:“怎么?须佐之男,何必如此遮掩?那难道不是你亲手招致的吗?”
方才还默契统一将要共抗邪神的三贵子在此刻仿佛崩裂开了一条不容忽视的裂痕。
月读讥笑道:“因为你当年犯下的错误才让局面变成如今这样,若要说背叛天照,我的“胞弟”呀,你才是当之无愧,你总认为邪神罪不可赦,但在我看来,你与他别无二致……不,你比他还要冷酷傲慢得多,当年,当明日朝和你说自己是卜定的斋宫并打算回去成为斋宫时,你想的是什么?”
闻言,反倒是明日朝先茫然道:“……月读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
“哼哼哼哼。”他低柔地笑起来,偏眼看过来,冰冷的视线从须佐之男冷若冰霜的御容上掠过,每一道笑声的落点都仿佛敲击在水面上:“势夜,我可怜又无辜的势夜,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十二岁那年群行的路上会突然失明吗?”
她微微怔忡。
“月读。”微微攥紧手里的雷枪,挡在她身前的神明声音冷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暴怒。
但月读浑然不惧,还在继续道:“他当时出现得多么刚好……在你遇到山贼又突然失明的情况下,那么孤独无助,那么惊恐害怕时,那么刚好地降临在你的面前……你的侍从又真的是被山贼杀死的吗?”
“月读!”
“当时连视物都无法做到的你被那样的他诱骗,只能依赖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他……而最终,在知道你是天照的斋宫后,他又毫不犹豫地、冷酷地抛弃你而去……后来,又害身为斋宫的你被天雷活活劈死,如今,他却说要带你去伊势神宫,不觉得很好笑吗?”
须佐之男的尾指突然痉挛了一下。
“须佐之男!”
但是明日朝阻止不了他。
刺眼暴虐的雷击碾出去的瞬间,月海的上空与水面宛若形成一道明亮的桥梁,犹如天地之间一道巨大的裂缝。
猛烈的风暴割裂眼前的一切,闪电如奇异的火焰,照亮了泛白的视野,在黑夜中穿梭不息。
其中,洋洋洒洒的血色伴随着骤然击穿了预言之神喉咙的雷霆飞溅开来,溅上了那张瓷白苍冷但依旧在笑的脸。
那一瞬间,她感觉眼前的一切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并随着月读那张在不断龟裂破碎的脸而碎成一块又一块,然后剥落。
她疲惫的神经倏然变得又惊又怒起来:“须佐之男!”
可是须佐之男的愤怒也并不虚假。
愤怒,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近乎盛怒的面容威严到不容侵犯,甚至在明日朝愤怒的注视中冷冷地拉住她:“刚才就该先杀了你,月读。”
“哼哼哼……”从破碎的喉咙里发出笑声,一身夜色的神明只是用冰晶构成的掌心轻轻抚去了伤痕:“我也是这样想的,真是可惜呢。”
这一幕引来的反倒是八岐大蛇兴味又戏谑的笑声:“哼哼哼哈哈哈,天照若是知道你们如此,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你看,这些说着爱你的神,其实都是这么冷酷无情,太可悲了,明日朝!但是,月读,你又何必如此苛责须佐之男,而把自己说得那么置身事外?”
他轻飘飘地说:“这千年来,为斋宫降下预言的不也是你吗?”
“卜定明日朝为斋宫的是你,降下斋宫会背叛天照爱上罪神的预言的也是你,人类因为你的预言而对她产生猜忌,在袚褉仪式上逼她立下那个逼死了她的誓言,难道你也能逃脱罪责?单凭这一点,你的罪责就已经在我之上。”
在那样的声音中,缘结神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隔了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哑口无言,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但是难得的,她的神情和声音竟变得愤怒而高亢起来:“你们!你们竟然!你们这样会害死明日朝的!!你们都会害死她的!!”
说罢,她突然这样火急火燎地唤她:“明日朝!”
“明日朝!!”
那样的声音那些惊惶,遥遥传来,似乎迫切地需要她说些什么。
但是,从方才开始,明日朝就感觉四周的一切好像后退的浪潮,离她越来越远。
光芒,神明的身影,月海的光景,所有的声音……缘结神遥遥传来的呐喊都被一种从她身上迸发的力量拉远,那到底是大脑还是耳朵产生的感觉,她不清楚,她只觉得所有的声音仿佛变成了耳边嘈乱碰撞的躁音,被罩在隔离破碎的玻璃瓶中回响。
世界好像长久凝滞了,也仿佛浓缩到方寸之间,脚下只剩供自己站立踩踏的海面。
她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浓烈的抽离感。
茫然,怪异,不自在,不真实,也没有重量,仿佛她并不属于这片赐予了她新生的月海。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坠落。
从海面上往下坠落。
坠落。
她好像变成了月海中一条自由自在的游鱼,隔着遥远而朦胧的水面,她的意识仿佛隔着世界在漂浮。
一切都很模糊和蒙昩。
但是,在那之中,唯有八岐大蛇的身影还立在那,没有后退也没有丝毫偏移,仿佛一根扎根的钉子,一道沉重稳固得难以撼动的桩锚,醒目而刺眼。
“够了,没关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无所谓……无所谓……那些的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她感觉到须佐之男的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肩,他努力让自己强硬而愠怒的声音听上去温和些:“明日朝……明日朝……不要相信他,他所言非实。”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轻轻挥开了他的手:“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须佐之男。”
他的手僵在半空。
她疲惫地闭上眼,连细长的眉梢都在难耐地颤动,但是八岐大蛇冷血的声音还在不解地说:“……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们?”
对此,她安静了好几秒,才终于动了起来。
她缓缓地越过须佐之男和月读,看到自己的脚步在他们突兀凝缩而滞涩的目光中冷漠地向前走去。
须佐之男的影子好像下意识追来,但是她没有回头。
海面上晃开涟漪,又动荡地平息下去,灰郁的月华不复往日,映着雷光时就犹如暴雨将至的大海。
“别再继续了,八岐大蛇。”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顿了一下,才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安静了片刻,才说:“如果我和你走,你会再次让我成为六恶神的容器吗?”
闻言,他缓缓松开了五指,在那张冰冷的面庞上浮现的,是一种优雅又讥诮的笑意:“那么我也问你,你愿意过来的话,会选择自裁吗?”
她没有说话。
他却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一样:“若是不愿回到我身边,你又将去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