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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第 1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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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圣旨从长安传来,任命朔方节度使,即李敬贞之父李怀义为行营都统,领朔方、凤翔、泾源、河东、宣武及淮南六镇共八千兵马,西讨多闻收复河西。

一封来自枢密使高显忠的书信,落后圣旨两天到达凤翔,以叙旧的口吻暗示此番凤翔军当由苏勉统领。

凤翔节度使早知苏勉非池中物,即便没有这封书信,此番也会派遣他领军出关。

但这是两码事。

凤翔节度使本就窝了好些天火,眼下苏勉又执意与他打擂台,登时怒从心起重重一拍桌案,皮笑肉不笑道:“命里无常,乐天莫走窄了路。”

苏勉上身后仰靠着椅背,两条胳膊搭在扶手上翘起二郎腿,一个反客为主的懒散坐姿。

手腕一翻,食指弯曲轻点黄杨硬木桌案,他端的是气定神闲,语调不疾不徐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高下立判。

“为阿谀谄佞之辈,赔上唾手可得富贵安逸,节帅莫走错了路才是。”想起凤翔节度使有意放权,苏勉语气稍缓询问,“节帅以为郿县典狱如何?”

寻来一个六分像她的人,提醒他永失所爱,懦弱无能,他原是照着弄死他这打算下的狠手。

既然节帅坚持要保段令光,他退让一步又何妨,犯不上为一条贱命同节帅翻脸。

不过,从九品县尉就别想了,无品级的典狱倒是适合他。

去年苏勉为那裴氏女发的疯,凤翔节度使都看在眼里,连亲表兄的手筋都挑了,何况无亲无故的外人。

段令光到底跟过他一场,即便他非情深义重之人,也不好不保他性命。至于其他的就莫要强求,旁人始终比不过自己的利益。

两人达成共识,苏勉站起来,捋了捋坐皱袍摆,恭敬拱手告退。

东二院里,侍女忙作一团,为即将出征的男主人整理行装。

苏勉斜倚檐下凭几赏雨,怀抱花梨木琵琶浅拂。

那首名为《友谊地久天长》的曲子他只听她弹过一次,有几个音记得不是很清楚,一时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将军有心事?”

声线娇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苏勉转头看过去,跪坐凭几后的女郎低眉颔首,微微侧头露出那半张脸,像极了仙逝的女郎。

苏勉放下琵琶,仰头望向阴沉发灰的天空,抱起蜷缩脚边的大肥猫,有一搭没一搭为裴娇娇顺毛。

他分得清珍珠与鱼目,从未想过寻个与她容貌相似之人代替她的位置,阿静去了便是去了,没道理把本该属于她的宠爱和尊重弥补给旁人。

自欺欺人,乃蠢物行事。

苏勉轻挠裴娇娇下巴,听着咕噜咕噜声好笑道:“娘子想要什么?”

江影俯首道:“世道艰难,奴婢想求一份安稳。”

苏勉问道:“你之安稳为何?”

江影温声道:“听闻院中侍女月钱丰厚,杂事却少,奴婢愿为将军洒扫除尘。”

苏勉侧眸斜睨她一眼,举起大肥猫逗它玩耍,未说可也未说不可。

估摸不准上位者心意,江影提心吊胆等待最后宣判。

拿了赏钱离开青年身边,她就像小儿抱金于市集,不是被烂赌兄长啃食吸血,就是被市井泼皮抽筋扒骨。

再者说,天赐她这副容貌,若不好好把握,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美意。

她从段令光爱妾张娘子那儿套出那位裴夫人生平,崔夫人和刘娘子亦偶然提起几句。

还有后院那十来个侍女,凭着伺候过裴夫人的情分,一个月领着二两银子月钱,后半生稳妥无忧,没人比她们更感念那位裴夫人。

年轻将军与朋友之妻缠绵悱恻的爱恨情仇,她大概推断出六七。

裴夫人夫家遇祸,其夫将妻子托付好友苏勉照顾,不想苏勉见色起了歹心,照顾好友妻照顾到了床榻上。

裴夫人被苏勉强夺,对他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他却是动了真心,不管怎样也要把她留在身边,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种宠。

据说他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裴夫人意外小产,他一气之下挑断母家表兄手筋,酿下无可挽回大错,将裴夫人送上一条不归路。

此后天人永隔,任苏勉请来多少道士招魂,裴夫人也未入梦与他相见。

有侍女从言辞察觉她的野心,故意调侃她,劝她等下次招魂,便装作裴夫人芳魂重返人间,与他来一段人鬼情未了。

真是笑话,她只是求荣华富贵,又不是求死,扮作裴夫人仙魂,她扛得住男人砍她几刀?

裴夫人她是万万不敢扮的,富贵尊荣她是想要的,只要能留在青年身边,天长日久见着她这张脸,她就不信权贵男子还真会为亡妻守身如玉。

胡乱思索好一会儿,江影终于等来一句语气寡淡的“那便随你罢”,忙不迭磕头谢恩。

等她抬起头来,身前已无青年。

她慢吞吞站起身,顺着屋檐往后院走,路过书房支起的六角冰裂纹窗,下意识朝里瞥了一眼。

青年单手托着肥狸奴,遥指壁上画中人喃喃自语:“你阿娘好狠的心,一年了还不肯给阿耶托个梦。就算她恨阿耶,也总该上来问问你过得好不……”

啧,痴情是痴情,就是这份痴情既清醒又糊涂,叫她没空子钻。

也罢,来日方长。

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便是天启十七年中秋,裴静文二十八岁生辰在雅州城外的军寨里度过。

异隆舜身死,王钺招降黎州六百南诏守军,黎州光复后奉命领军向西,经眉州至雅州,横扫流寇,与扑灭逆贼刘策、冯美的征南主力军汇合。

天子有旨,命东川节度使陆乾为行营都统,领东川、荆南、山南东道、天雄四镇六千兵马及西川尚存兵力,以雅州为据点南征不臣。

对于远道而来的天雄军,横躺圈椅上的裴静文甚是疑惑,伸腿踢了踢立在桌案前,用几块碎银子充作石子儿,抓着玩的林建军。

“天雄前年才和魏廷打过仗,他们怎么肯听圣旨的话,翻山越岭来帮魏廷打仗?”

林建军高高抛起一块碎银,快速抓起桌上两块碎银,同时接住空中那块银子。

他玩得不亦乐乎,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轻佻:“他们和魏廷过不去,又不是和钱过不去。”

裴静文惊讶道:“钱?”

林建军理所当然地说:“将军要功名,士卒要利禄。人都只有一条命,不图点东西凭什么甘心卖命,真凭他高氏天命所在?笑话!”

宽大手掌拢住桌上所有碎银,林建军转身,拉过女郎右手摊开,将碎银块悉数放她掌心。

瞧着面带疑惑的女郎,他嘴角挂着戏谑地笑。

“昔年宪宗一百六十万贯砸得天雄全镇牙兵跪地称臣,今上十来万贯砸下去,也能砸得天雄这一千余人不辞辛劳奔赴西川。”

男人拢握住右手,凹凸不平的碎银硌得掌心生疼,裴静文皱眉道:“就为了钱?”

“就?”胳膊穿过搭在圈椅扶手上的膝弯,林建军抱起女郎自己坐下,将人放在腿上揽着柔软腰肢,“别嫌谈钱俗气,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君临天下的皇帝要是没了钱,你看他的权还能不能留住。”

西川已经乱了,要是江南这个钱袋子再跟着乱,只怕天子要彻夜难眠了。

裴静文震撼不已,呐呐道:“难道不为点别的?”

“家国大义?那自然是有的。”林建军低头,冒出青茬的下巴轻蹭细腻脸颊,“若遇异族入侵、神州陆沉,想来即便不为钱,也会拼死一战。”

至于平时,算了吧。

天启十七年八月二十,一万两千征南军出邛崃关,二十天内连下南诏会川都督府新安、台登两城,兵临建昌府。

又两月,征南大军攻克建昌府,搭建起一条由成都为起点,经雅州、新安城、台登城,延伸至建昌前线的后勤运输路线。

魏朝行商经这条路线,将源源不断的后勤物资和兵员送往建昌。

同时,他们又干起二道贩子的生意,在建昌压价买下征南士卒手中,除现银外的战利品带回魏朝售卖。

此外,还犯禁兼顾起邮驿生意,为前线士卒邮寄家书和战利品。

短短两月,彻底刷新裴静文对古典王朝时代战争后勤管理的认知。

受制于科技发展,前线物资补给成本高,朝廷通过授权给行商的方式,转移巨额军费成本,而行商则通过军市、转卖战利品大发横财。

士卒过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活过今天未必能活过明天,花起钱来毫无顾忌,军市上各种商品卖出天价,行商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啧啧啧,”从军市出来,裴静文拢紧貂裘,直咂舌叹道,“头一次瞧见金银都成了烂泥,看得我都眼红。”

赵应安“嗐”了声,说道:“普通人就别想了,做这种生意,绝对要在朝廷里有人脉关系。”

驾驶马车的秋十一插话道:“我听说最大那个行商姓殷,楚王母家殷氏公子,还有些和诸镇将军是姻亲,也有些散户赚个辛苦钱。”

“殷淑妃娘家,这么高的家世,他还来做这个?”裴静文不解道,“士农工商,商不是排在末尾吗?”

赵应安摆手道:“凡事只要加个皇字,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秋十一笑道:“殷氏大肆敛财,还不是为了给楚王花,若能把楚王捧上……”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届时殷氏可就一步登天了。”

转过街角,城内临时幕府外围了乌泱泱一群披甲执锐的士卒,叫嚷声直冲云霄,秋十一赶忙调转方向驶去后门。

“发生什么事了?”赵应安掀起厚实布帘,裴静文好奇地凑上半边脑袋。

秋十一皱眉道:“听声音像是天雄牙兵,看样子离哗变只差临门一脚。”

两人异口同声:“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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