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生活真枯燥,还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窍,从舟山回到学校,邵云璨时而一人抱着公仔傻笑,时而怅然若失。
她迷上了那座像他一样干净的小城,连同海风潮浪,江南烟雨。
言韧坐在窗前,打开微信,看着置顶的头像好长时间,按下发送键:“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课业重,比较忙。”
“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有在打球吗?”
桐市迎来三伏天,持续了好几周,温度都在36—38度间。没有空调的宿舍就像蒸笼一样,处处散发着人肉味。
男生们晚上把凉席拿到楼顶天台上睡,楼顶很快就没了位置,寝室过道上慢慢也到处横满了人。疯狂的温度和各学科集中的期末考试,让翻来覆去、通宵达旦的失眠成了常态,每晚宿舍楼都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被逼疯的呐喊声。
图书馆——这个全校唯一开了空调的地方,平时没有去图书馆习惯的同学,在这个季节也都早上5:00天微亮就爬起来,冲个凉水澡,就去图书馆门前排队,等7:30开门抢占绝佳位置。邵云璨出去很长一段时间,落下不少功课,也加入了排队大军。
这天,邵云璨在图书馆认真的恶补功课,收到顾尘轩的信息:“晚上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
“出去干嘛?”她心下觉得奇怪,就算上课两人常常班上见面,但一句话都不多讲的顾尘轩怎么突然问候起她。
“交流感情,呵呵。”
“还有谁?”
“我想大概就我俩吧。”
邵云璨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可看到那四个字,心中一阵厌恶,连表面的礼貌都不想维系了。
她删掉他的微信,删掉他的号码,像剜掉一颗毒瘤。她像是麻木,像是早有预料,她冷静的关上手机,继续看书。
线性代数考试前一晚,邵云璨复习到凌晨三点多,好容易准备睡了,一上床,整个床铺像灼烧的铁板,烫的人无法安心。
“叮——”邵云璨手机响了:“你睡的时候告诉我。”
两个人噗嗤笑出声来。
“这么巧,你也失眠。”两人把凉席和枕头往天台地上一扔躺下去,异口同声。女寝不比的男寝,跑到天台上睡的,她俩是唯一一对。
“天啊!我是一刻也受不了了,明天我们去开个宾馆住吧。”邵云璨望着天。
“对面寝室昨天就去问了,”傅浠忆晃着扇子,“学校周边宾馆早都被订满了。”
“明天一早要考试,下午还要去见言韧,现在我全身都黏黏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考试没挂,快被热挂了......”
“早知道前几个礼拜帮言韧订宾馆的时候就多订几间了。”邵云璨说。
“你和言韧真的假的,他是认真的?”傅浠忆问。
“人说眼见为实,眼见却未必真实,人都喜欢永远,可谁又见过永远?” 邵云璨说。
“他要是收留你,你就别回来了,空调要紧!” 傅浠忆说。
考试一结束,邵云璨就去球房跟言韧汇合。
邵云璨在球房外,就透过玻璃门看到前台右边的言韧。他带着顶灰色的棒球帽,穿着在宁波时他们一起逛街时买的那件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背对着大门,仔细盯着桌案上的彩球。
门一开,他转过身去,刚好跟邵云璨微笑对上。分开这些天后再见面,两人默契的微笑,反而更像很久没见的旧友。
气味是可以记忆的,每个时期有它特定的味道。英仕的时光,大概被粉底和越南香水味记忆了。球房生意兴隆,焦总把原来斯诺克区域通往阳台的一块打通,重新装修,在两张斯诺克球桌旁新增了两张黑八台。
“什么时候到的啊你们?”邵云璨在沙发上坐下。“岳典昆呢?”
“有一个多小时了吧。”言韧的说,“他好像有事。”
陈冉恺说:“哎,你又是哪儿来的小道消息?岳典昆跟你说的?”
“什么小道消息,我这才是大道消息好不好。”邵云璨笑道。
言韧从球桌上站直起来,陈冉恺一下子凑过去,一个劲给言韧使眼色,言韧看着他,说:“是我给她打得电话。”
陈冉恺把球杆递给邵云璨。
“手机响了!”陈冉恺左手刚放下邵云璨的手机,右手又拿起言韧的,“这什么情况?岳典昆跟邵云璨打电话,刘琮跟言韧打电话,一来都来了。”
岳典昆胡子没刮,来了没多久,球还没开始打,接了个电话,脸色刷白,急匆匆又冲了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三个人面面相觑,焦总和刘琮正好走进来。
焦总说:“哟,你们这帮子人今天都没事吗?都来齐了啊这是。”
言韧语气有点上扬:“是啊,都来齐了。”
“这次准备呆多久?”
“一周吧,家里还有点事。”
“正好人齐,晚上一起吃宵夜去!我请客!”焦总说。
夏日维维小龙虾店门口总要排起长队,维维小龙虾店的味道是言韧每次在舟山时候念叨最多的味道。闭店后,沿着青山路一直走,志趣相投的朋友在星空下吹着江风,吃小龙虾,喝几扎冰啤酒,好像只要夏天在,球房里的趣事就永远聊不完。
酒过三旬,焦总说:“你们还记不记得,言韧以前在球房里,追过一个助教!”
陈冉恺说:“彭思?感觉很久了。”
言韧说:“当时不是球房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吗,到处都在传绯闻,就决定追她了......其实也不算追,就是我跟她表了白。”
“那女孩确实有点让人受不了!以前好好一姑娘啊,不知怎么的,没做助教之后,有次回来店里,我见着她跟别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开口就是‘我***!’把我吓了一跳。”焦总直摆手。
男人们一喝酒,聊到女人根本停不下来。邵云璨面露尴尬,低头剥虾。岳典昆喘着气跑进来,将面前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了?”言韧问。
“分手了。”岳典昆坐下,重新把酒掺上,“这不是要毕业了吗。”
五个人愣了一下。
“你们在一起也没多长时间吧?”陈冉恺问。
“两年吧将近,”岳典昆摸摸他的光头,“她母亲喜欢文质彬彬书生气质的那种男生,不喜欢我这种当兵的粗汉子。”
“小岳,没关系,信她什么鸟话!”焦总站起来,一摇一晃指着岳典昆,“男人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一定要当兵!当了兵,拿了枪才知道,这男人,一喜欢枪,二喜欢车,三才是喜欢女人!我支持你!”
陈冉恺跟刘琮去另一个朋友下半场的局,焦总吐了一路,还要开车送三人回去,言韧和岳典昆拉住他,赶紧帮他叫了代驾,给老板娘打了电话,这才离去。
到了分岔路口,言韧轻声问邵云璨:“那你怎么办?回不去的话可以去我那儿,我订的标间,还有张空床。”
“我还是.....回去吧。”她挥挥手跟两人道别,转身就走。
天闷热,通往寝室的小路,路灯光昏昏暗暗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路上三三两两的人提着水桶往宿舍方向走,邵云璨摸出手机打给傅浠忆:“寝室什么情况?”
“快热死了!下午还停水了,听说是水管爆裂,明天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邵云璨挂了电话,转身往回追去。
“岳典昆呢?”邵云璨把包放下,问言韧,“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不说他在旁边吗?”
“他回去了。你刚是不是因为他在,所以不好意思说啊?”
“没有啊,我当时真的打算......”
言韧笑了,邵云璨推了他一把,“真的!”
邵云璨手机突然响了,是岳典昆的短信,还没来得及回他,第二条短信又来了。她一直没回短信,手机一直震动,让她躁动不安。“言韧,岳典昆说......他也回不去了。”她把短信内容念了一遍。
“没事,你实话实说吧,他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想他一定是回不去了,想来我这儿,又怕你在,所以先发短信问下你。”
言韧跟岳典昆本来约好第二天早上十点去球房练球,结果晚上这一折腾,睡下时快凌晨三点了,第二天直到中午十二点才起来。
言韧和邵云璨提着三碗面进了球房,一边一个,分开坐在岳典昆两边。
岳典昆手上点着根烟,看着工作人员给2号球台换灯,说:“晚上学校毕业典礼,我要去站岗,晚会时候你俩一起来吧。”
晚会开始前,言韧和邵云璨在学校闲逛。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眼里没我,就是......不是当做女朋友人选的那种?”
“怎么又说起这事。或许是性格原因吧,我不会热烈的看女孩子,很多人还不认识我的时候,都说我挺冷。”
“我没觉得你冷,一开始就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是岳典昆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就没有防备,谈的开些。”
“真没想到岳典昆跟他女朋友会分手,他以前还蛮常带她去球房的。毕业季是不是真的很容易分手?”
“我以前,也是这样。”言韧告诉邵云璨,他高中二年级时,父亲因工业安全事故去世了,他一直对化工工程项目心存阴影,却也希望凭自己所学除其弊端。
言韧的前女友是他大学同班同学,两人在一起三年多。因为言韧,她才学的台球,她天赋很高,言韧让她后一,她就能赢他。
毕业后,言韧得到一家知名国有化工企业做工程安全项目的offer,对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份工作待遇可观,机会更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可这份工作的要求是需要项目负责人跟着全国各地项目跑。
不久,言韧的前女友出国深造,两人更是渐行渐远。公司给言韧那届新人分的项目,很多都在偏远的山区,分到桐市的这个,只用做两年,差不多算是最好、最快的。那段时间,言韧唯一的消遣便是在英仕打球。
才到英仕的言韧什么人也不认识,也不太讲话,每天只一个人打,偶尔焦总来陪他打两杆。后来,在英仕举办的台力杯比赛上,言韧结识了岳典昆,两人都玩斯诺克很快成了球搭子,在岳典坤的介绍下,又认识了陈冉恺、刘琮。
桐市项目结束后,言韧辞职了,本计划给自己放个长假,一整个五月份都呆在桐市和岳典坤好好交流球技。可没多久,言韧因处理家事回了舟山。办完之后,他才又回到桐市,赴岳典坤的球友之约,也是在这段时间,言韧遇见了邵云璨。
谁知两个礼拜后,言韧还是接到爷爷喜丧的通知,急忙返回舟山为他爷爷准备后事。他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是大家庭中独子,家里两个重要的男人离去,对言韧母亲打击很大。
言韧母亲要求他之后工作必须留在舟山,他既执拗不过母亲,也不愿忤逆母亲。他整晚整晚的失眠,直到邵云璨来到宁波。
邵云璨不知道是离言韧更近了,还是更远了,但好像开始理解,为什么言韧说她不可以喜欢他。
闷热了近一个月的桐市,久盼不下的雨,终于在言韧走的前一天,倾盆而下。
晚上睡前,言韧说他明早去桐街买些桐市特产,顺便把球杆寄回去。第二天快下午一点,言韧回来后邵云璨才朦胧醒来。
“你不知道外面是多大的雨,跟往下泼似的,身上全湿了。”言韧甩甩身上的水,把手上东西放下,进洗手间去冲洗,“你记得桐市前年那次洪水吗,再这么下,估计也差不多了。”
“事情办怎么样,杆子寄了吗?”邵云璨揉揉眼。
“还没,等会儿快递打电话来,去球房取。”言韧坐在床边把电视打开,“我洗个梨,你要吗?”他起身拿了个大的。
邵云璨笑笑摇摇头,熟练挽起头发,顺手把挂在衣柜里她的衣服拽下来折好。她对着梳妆的镜子化妆,比往日更仔细些。
“你好了吗?”言韧问她。
“还一会儿呢。”
“那个......我刚已经吃过饭了,先去球房了,一会儿你自己看着办吧。”言韧声音依旧轻和。
邵云璨放下手中的香水,还没回话,言韧已经准备出门,她喊住他:“哎!我......没伞。”
“那我的留给你。”他把伞放在门边,关上门。
言韧订的酒店在英仕所在酒店的对面,步行一分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