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珀侯爵带着伊尔离开后，房间安静下来，柏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
席宸偏头看他，片刻后起身，低声道：“对不起，柏，我知道这样处理委屈了你，但库珀家族……”
柏看了席宸一眼，回过神，摇头道：“我不是介意这些。”
他当然知道席宸在处理这种事情上的难处，库珀家族是握有实权的世家，在议院举足轻重，即便人人都希望帝国上下可以秉公执法，但有时候公平的代价太大……连他自己都是倚仗着“安路易斯”这个姓氏，此刻才好端端坐在这里。
柏叹了一声，他难以释怀的是方才库珀侯爵对他儿子的态度：“我知道库珀侯爵想保住家族的体面，可他居然……伊尔毕竟是个Omega。”
他对伊尔没有好感，但眼睁睁看着对方被自己家人按在大庭广众面前释放威慑，柏依旧难以遏制地感到不适。
他唯一一次遭遇碾压式的Alpha威慑，是在与席宸相互确认身份那天，即便席宸当时很快收手，但柏至今为止都难以忘记那种恐惧无助的滋味。
相互沉默间，席宸并没意识到柏究竟在想什么，他只觉得对方情绪不太好，或许是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粗暴，亦或柏受到了罗伦斯的威慑波及……
席宸伸出手，习惯性地想探到柏的后颈，为对方释放安抚。
但柏在看到席宸靠近自己那一刻，近乎惊慌地往后躲了一下。
席宸怔在原地。
他与柏对视片刻，想起上次在住处阳台时，柏也这样躲闪过自己……
但与那次不同的，席宸在柏眼中看出了明显的惊惧。
他皱了皱眉：“小柏？”
柏好久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席宸只是想为自己提供安抚，沉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道：“我……没事。”
他现在不想要对方的安抚。
席宸看了他许久，从柏的语气和近乎明显的肢体动作上，隐约察觉出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在怕我？”
柏抬起头望向他。
他的确在怕席宸，Omega对Alpha有天然畏惧，何况席宸曾向他展示过那种可以随意践踏摧毁他的力量。
柏忍不住想跳过这个话题：“我……真的没事，我们先……”
“小柏……”席宸伸手按住他，将打算起身的柏重又按回了椅子里，柏被迫与他目光对视，席宸表情分外严肃，“你真的在怕我？为什么？你在怕我什么？”
他看得很明显，柏眼中那些无法掩饰的慌乱，即便很快平息了下来，但故作轻松后的话语依旧免不了对他的抗拒与回避。
他曾以为柏对他的回避是出于厌恶，是因为不喜欢他，可此刻……席宸突然醒悟到那居然是恐惧。
他做了什么让柏如此恐惧的事情？
柏沉默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片刻后，似乎无可奈何地低头承认道：“是，席宸，我有时候……会怕你。”
“为什么？”
“我……”
柏想说因为你对我释放过威慑……可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是两人关系还十分恶劣的时期，且只有那一次，席宸此后再未对他做出任何伤害性的举止。
柏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斤斤计较，又或者出于Omega的天性与敏感，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但席宸看他半晌，似乎已经从他眼中找出了答案。
“我以前吓过你，对么？”席宸抓起柏垂落在膝前的手，心里忽然有些发疼，“所以直到现在你都还不信任我，是不是，小柏？”
柏想将手抽回来：“席宸……”
他想说他也没那么矫情，只是需要时间……但下一刻席宸已经在他跟前半蹲了下来——本就是俯身的姿势，如此一来便矮了许多，柏视线不得不垂下来，就像两人的处境瞬间调换了位置。
席宸仰头看他：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行不行？
“我以后绝不会对你释放任何威慑，我保证，以塔利亚家族的荣誉保证。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再对你做这种事。”
柏沉默了半晌：“席宸……”
席宸皱着眉看他，片刻后似乎也意识到这种保证对柏来说没有任何效力——即便他早已在温斯公爵面前起过噬心誓，但那并不是柏该知道的东西。
席宸：“我该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能安心一点？”
时隔这么久，柏依旧对他怀有恐惧，说明这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退的东西。
柏张了张口……他清楚这种事情几乎无解，恐惧就像刻在Omega身体里的基因，像那个随时提醒他需要依赖对方信息素生存的隐性标记，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反应。
他最后叹了一声：“我不知道。”
席宸攥着他的手略微收紧，许久，将头垂下来，抵在柏屈起的膝盖上：
“是我不好。”
两人久久没说话，柏在沉默片刻后，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席宸有些毛茸茸的头发：“没事。”
席宸抬起头看他。
柏：“你对我很好，我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Omega的处境都不怎么样，就像刚才的伊尔，在Alpha面前，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猎物，我没法避免这种恐惧，只能想办法消化……你不用介意，席宸，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对我做那些。”
席宸微蹙了蹙眉，片刻后，忍不住叹道：“小柏……”
他的小Omega怎么会心软到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那老白毛到底是怎么教的？
柏：“况且你如果真的对我动手，我也不会惯着你，我不是伊尔那种被当众凌辱还要瑟瑟发抖的脾气，我会跟你拼命，席宸。”
席宸：“……”
这倒有点像温斯公爵的作风了。
席宸反倒放心了下来，忍不住轻吻了吻柏垂在他跟前的手：“我怎么舍得让你拼命？小柏，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跟我联姻的人是你。”
这世上难得有样貌、品性、能力样样出众的人，柏就算不是个Omega，席宸也会想把他留在身边。
他对柏不仅仅是心动，事实上，不知从何时起，席宸莫名相信，凭柏这么一副温良纯善的性子，这世界上就算连至亲都会害他，柏不会。
就像那句契文，安路易斯家族的血脉永不背叛塔利亚。
席宸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但他心里清楚，柏的出现正在治愈他从八岁起就对未来近乎一望无际的忐忑与孤独。
他比谁都需要柏。
……
时间不早，席宸带柏去吃了晚餐，两人在伊利斯庄园留宿，第二天一早，一同乘车赶往校园。
*
伊尔的事告一段落，柏此后在学校里再没看到过这个人。
据同学们之间传出的消息，说是他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家里人为他办了退学手续。
与伊尔平日交好的那些朋友，也只是偶尔谈论起来，说跟他再没有过联系。
课业忙碌，没人再去追究一个突然退学消失的人，校园里的生活也就这样渐渐平静下来……
转眼大半学期已经过去。
席宸先前答应了柏要到阿斯加尔医疗中心复诊，但因为两人事情多，柏的情况又还算稳定，这件事便一直耽搁了下去。
直到这天，柏正在上课时，忽然感到后颈传来一阵略有些发麻的热度。
那是凯文送的颈环对他信息素散溢的提醒——前段时间凯文重又给他做了一个，果然换成了白色皮带，并且用了散热效果更明显的药芯，以确保柏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不对劲的状况。
其实多亏了凯文，否则柏这段时间连日常生活和课业都很难正常进行下去。
他向老师请了假，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离开教室，快步返回宿舍，打算给席宸发消息。
席宸就算把校规抄了两千遍，也从来没把任何一条记在心里——学校规定上课不准带手机，但柏知道席宸不仅一直带着，且大部分时间只回他的消息。
只是还没走到宿舍，柏率先闻到了自己身体散溢出的那种奇异而清缓的洋甘菊香。
他愣了一下，仔细嗅了一番，发现那的确是信息素的香味。
信息素的味道很容易识别，即便并不是特别浓烈……柏有些不敢置信，他记得医生说过，随着紊乱期结束，他的腺体功会发育正常，他会慢慢识别出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并成为一个真正的Omega。
他加快步子赶回宿舍，关了门，先摘掉颈环，伸手往后颈处摸了摸，发现腺体位置的确微微鼓胀起来。
同时还有一些浅浅的热度和胀痛。
的确是Omega发情期的前兆。
按照生理书上的知识，此时散溢的信息素并不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反而是一种自保机制，能让Omega提前察觉自己的异常，也不会很快产生躁动和不安等感觉。
柏犹豫片刻，暂时放弃了给席宸发消息的念头，打算先观察一下自己的症状。
大约两三个小时后，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柏开始感到自己呼吸急促、身体的热度也渐渐升起来……
与此同时，校园里的放学铃拉响了。
柏知道不能再耽搁，于是迅速拨通了席宸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跟席宸说明了情况，十几分钟后，席宸从外面赶了回来。
“怎么不早告诉我？”
一进门，席宸闻到近乎浓郁的洋甘菊香，忍不住皱了下眉。
柏仰头看向他，被发情症状折磨的有些难受，席宸身上的冷杉气息对他有致命吸引，柏忍不住靠过去。
并在对方怀里蹭了蹭。
席宸：“……”
他花了好大定力把柏按回去。
柏眼神略有些迷离：“我觉得紊乱期可能快过去了，所以在宿舍自己观察了一会儿……这周六你有空么，陪我到医院看看，好不好？”
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
席宸觉得柏简直在对他撒娇，脑子里“嗡嗡”的。
但是周六……
他想起周六有一些私人安排……但不过是些无所谓的事，自然不能跟柏的身体状况比。
席宸没敢再拖下去，他按下柏的脑袋，低头缓缓为对方做了标记。
为了让柏长记性——不能发情期拖到这种程度才把他叫过来——标记过后，又把柏按在床上狠狠揉搓了一通。
“啊，不……”
柏忍不住挣扎，没拼过席宸的力气，不久，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脖子上多了两颗鲜红的草莓印。
席宸起身，恶狠狠看着他：“下次看你还能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Alpha。”
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