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去别渊城，你们跟在我与阿英身旁不要分散。有想买之物、欲进之地，记得前来支会，由我们二人带领，免得惹出事端。”

临行前，纪蝉衣特意来了一趟寮舍，对要随他出行的四人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贾铁心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卓英也一起去……她还以为纪药师独自带队呢。

不过卓英即是女修，武力又高，有她同去安全系数提升不少。本来还有些担心纪药师既要卖丹药，又得照顾他们这四个第一次去修真界城池的初生牛犊是否会看顾不过来，这下稳妥多了。

“对了，你们储物袋记得藏好，免得被惯偷摸走。几位长老应该没在里面放太贵重的物品，但到底是一份心意和资源，再原样补上也颇为麻烦。”

非常细致地提点了任何可能会出问题的地方，贾铁心暗松一口气以为春游前的班会环节到此结束，然而纪药师一转话头又开始说起别渊城的大概构造。

“别渊城里大多修士都集中在横贯南北的主路上，旁的地方乃凡人的起居生活之处，你们四处串游时记得别去打扰凡人。另外，城里几处店铺分别在……”

嗯，她理解纪药师多加叮嘱以防万一的心理，可他们不是五岁儿童，真的有必要讲得这么细致入微么？

自成为修士后就不需要睡眠的贾铁心丝毫不觉困顿，而折磨之处同样源于此，她不但没法打瞌睡，每个字还都听得非常清楚……

“……差不多就这些。”

经过半个时辰的谆谆教诲，纪蝉衣终于舍得放四个人去修炼。

明明每日三遍健体功法都已难不倒他们，贾铁心却罕见地有种两腿发麻的错觉。她朝两边看去，连小少爷和阿豆脸上都恍恍惚惚，好似服了麻沸散一般甚至不清晰。

在纪药师即将离开之际，贾铁心及时从仿佛有几位僧侣在耳边念经半个时辰的愣怔中回过神，在对方以遁术消失在原地前开口留人。

“纪前辈留步，弟子有一件事想与您商议。”

纪蝉衣回首瞧一眼议事厅里的众人，颔首道：“需要换个清净的地方么？”

“不用不用……不是那么要紧的秘密。”

贾铁心摆摆手，从储物袋里取出装着杂血的玻璃瓶递给他，并将其中原委简要道来。

药师闻言，取出瓶塞朝里探了一眼，顿时露出奇异之色。

铁心未见他有其余动作，但隐约感觉到纪药师应该是以神识查明了这滴杂血的效用。

“能起到阻滞真气运转的毒丹在市面上流转得不多，盖因几个丹方里都要用到一味较为罕见的草药。你这滴杂血，或许可以充当备选方案，但具体效果还需要确认。”

药师一开口便有专业范，也未有待价而沽的意思。分明是贾铁心求他办事，说了两句反倒征询起小修士的意见来。

“铁心姑娘若不介意，能否将它交予我试验？若成功，炼出的丹药归你。若是失败，我便补你一些我亲自炼制的其他丹药，保证价值不低于杂血。”

这方案怎么听都是贾铁心得了大便宜，她忙道：“纪前辈请拿去就好。我听师尊说，请炼丹师帮忙炼丹都要预备多几分药材以作报酬，此次本就是求您帮我白做工，怎么好意思还收前辈给的补偿。”

两人推拒来推拒去，最后定下了成功交丹，失败也不需额外给予补偿的规矩。

虽然纪药师为人亲和，又在最开始就对他们五人展现出十足的善意，但到底是修为不知高出过少的前辈，且正式修行后基本未再与其碰过面。

这次和前辈商议杂血之事，贾铁心有九成把握会成功，可到了关头难免紧张。

好在过程一如预料的那般顺利。

到了要一起去别渊城坊市的当日，卓英与纪蝉衣分别拿出法器，前者为几人都乘坐过的长剑，后者……是药杵。

往好处想，至少不是药鼎，不然被纪药师带领的陈天恩和秋水岂不是像被丢进了炉子里似的？

考虑到他们齐聚于合欢宗的原因，贾铁心默默将脑袋里的地狱笑话擦除。

坐在法器上头往下看，能欣赏到飞快掠过的地形。

古代当然没有现代社会般发达的交通网络，对城池以外的地方罕有开拓，呈现出一片贾铁心常在《寰○地球》、《动○世界》里见过的原始森林、山岳、湖泊等自然风景，人烟极为稀少。

体感上飞行了比当时从她住的小村落到合欢宗还远的距离后，又飞了大约半个时辰，铁心才远远地看见城池的影子。

从空中俯瞰过大致样貌，她对修真界的城市有了概念——和带点玄幻要素的古装电视剧里能见到的城池没太大差别，至少没在半空中看见什么奇怪建筑，也没有高耸入云的塔楼，稍显平平无奇。

“那便是别渊城。”卓英说道，“别渊城得名于南边的镜渊，周边有不少妖兽与药植，常有散修与宗门弟子结伴采摘资源，也因此有了人气。”

……看来纪药师没与卓英说，他在昨天就已经把别渊城的情况倒豆子般尽数讲给他们听了。

贾铁心本想附和一声，别拆了台，结果就听阿豆直言：“昨日听纪前辈介绍过。”

没能阻止阿豆拆台，好在卓英也没在意。

“嗯，他常来此处将丹药换成魔晶，偶尔也会发布些采药的任务，比我更了解。”

话语间，几人已到达目的地。

城内不允许御法器飞行，他们在门口收起法器，经城门守卫粗略地验明身份，又交了几颗魔晶后便轻松入内。

四人中对进出城池颇有了解的小少爷倍感古怪，不由问道：“此地城门的守备为何如此松懈？我等只需自报是散修，便什么也不查就放人入内了？”

贾铁心之前没进过城镇，只凭对古代的模糊印象知道有些朝代要盘查路引。

“走个过场罢了。”卓英笑着回答，“别渊城没有宗门把持，守卫都是普通人或赚取花费的散修，陈公子指望他们能查出些什么？修士在外行走时不报真正出身的占多数，这点大家心知肚明，也是给自己行方便，是以绝大部分的城镇都不会将来往人员查得太仔细。”

“这般行事……如果有邪修混进其中该如何是好？”这回提问的是冯秋水。

“没事的。”纪蝉衣接道，“我等进入城门之时就已被设立下的探测法阵查验过真容，若与被通缉的邪修相仿，会触发警戒。若邪修有让连城门法阵也测不到真容的本领……那也并无更好的办法。不渡州的凡人城池不也如此么，再严密的盘查都总有人能找到漏洞。”

这下陈天恩与冯秋水都无话可说了。

“纪前辈与卓前辈的意思是，只要修为高、本事大，便能在修真界畅行无阻么？”贾铁心其实本来想说‘横行霸道’，但想了想有时候还是别那么耿直为妙。

“是。”

卓英一声肯定，叫其余三人的神色皆有不同变换。

而贾铁心自己早就看多了奉‘弱肉强食’为圭臬的修真小说，对此接受良好……当然，接受良好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态度，要共情那些以歪门邪理胡作非为的修士，那更加不可能。

见几名弟子都神色严肃，卓英暗笑一声，态度轻松地解释起来。

“实力强自然有一定特权，不然为何人人都挤破头当大官？但行事太过放肆引起众怒，自会有比你更强的修士出手惩戒。每名高境界的修士都从微末时而来，见多了事，心态反倒会比从前更平静。作恶多端之人纵使有，也不会太多，必然是小有缺陷的普通人占更多数。”

一句话概之——‘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闲聊几句，几人经由宽阔的大道走至坊市的最中心。

别渊城的构造十分简单，大致成不太规则的圆形，最平整宽敞的直道贯穿南门与北门，从大道的中心位置往两旁散开，分别罗列着不同的药材店、法器店、成衣店、当铺等等各种店家。

普通人住的宅院则分布在离大道稍有距离的中外围，远离了容易与修士接触的中心区域。

六人往中心处行走之际，道路两旁时刻都有修士迎面走过、进出店铺，人流量不能与现代的大城市相比，但也算十分繁盛了。

不过贾铁心不觉得讶异，却有的是人惊诧。

“这便是仙家的城池么？道路整洁，屋舍精巧俨然，往来之人皆为修士，只粗粗一瞧就觉得比宁凉都热闹些。”

冯秋水连连回首，发出感慨。

他们走得不快，依然有目不暇接之感。

“路边也见不到乞丐流民。”

阿豆的注意点与秋水不同，她下意识便想从众多衣衫整齐的行人间、在店铺与店铺的空隙间找到乞儿的踪迹，却始终未有收获。小少爷虽没开口，但不断移动的视线已证明其内心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卓英与纪蝉衣这时倒没开口，只让他们亲自感受修真界城池的普遍面貌。

贾铁心姑且配合众人表现出讶异之色，内心其实不觉稀奇。

她稍加注意了些景色之外的东西，发现修为与自己差不多，乃至更低的小修士竟也占了往来行人的四成左右。

这些低修为人士能在别渊城里神态自若地穿行，想必城内还是挺安全的，不然肯定像他们这四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样，守在修为高的前辈身边寸步不离。

路过一间明显传来药材微苦香气的店铺时，纪蝉衣停下脚步。

“我去药铺卖些丹药，铁心姑娘随我同去，你们就跟着阿英先到处走走吧。”

“也好，我带他们去对面逛一逛。”

药铺对面赫然是卖法衣和法器的地盘，三位小练气早就在朝里头张望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走进药店，只能说各种布置都和贾铁心刻板印象中的‘药铺’别无二致。

柜台后仅有一名练气期修士待客，他瞧见熟客，尊敬中带了几分热情地招呼：“您来了，后头正空着呢……咦，这位小道友可要一同进去？”

“她来买些兽血，你稍微介绍一二。”纪蝉衣与他说完，又朝贾铁心嘱咐，“铁心姑娘，你先挑选，我去去就来。若有中意的兽血可先拿着不要付账，等我出来查看品质后再说。”

店员小修士闻言直呼：“哎呀，大人都是咱家药铺的老顾客了，怎的还担心我们以次充好蒙骗新人呢。这种自砸招牌的傻事，我们怎么做得出来呀。”

“谨慎些总是好事。”纪蝉衣不管那店员的咋咋呼呼，柔声反呛他一句，“若你们也不查验我所炼丹药的品质，那倒是可以闭眼买下。”

“哈哈、这前辈就说笑了……”

小修士干笑两声，躬身恭敬地请纪蝉衣入内。

他来过多次，不用小修士带领。待纪蝉衣隐入门内，后者马上调头，在柜台俩边向贾铁心招手。

“这位道友准备炼哪种丹药？要哪种品质？”

他大概先入为主地把贾铁心当成了纪蝉衣的弟子。

毕竟六人在药店门口分开的情形，店员在铺子里头看得一清二楚。四名年轻的练气修士里，只有贾铁心跟着纪蝉衣进药铺，这还不能说明师徒关系？

事实证明，并不能。

“兽血我有其他用途，目前只需要境界低一些的。”

她简要回答后又问：“你这里的品质怎么划分？”

贾铁心在扫盲读物里得知妖兽的境界划分和修士一样，但对于其身上产出材料的品质，就不知是以什么标准评定的了。

店员见她是个纯新手，又与本店大客户有关系，且当下没有其他上门买药的客人需要服务，转身取来三瓶盛放着红色液体的琉璃瓶与一盒方形瓷碗，耐心地单对单解释起来。

“原材品质的等级都分为四档，优、良、普、劣。”

他将暗红色的琉璃瓶推至贾铁心面前，瓶中液体的颜色相较其他是最浅、最能瞧出红色的那一档。

“如客官所见，这些都是从练气境狼妖身上采下的血。这瓶品质最佳，因它是在妖兽身体康健活蹦乱跳之际采下的。”

他又分别将颜色逐次往黑色靠拢的两尊琉璃瓶取上前。

“这两者为良品与普品，分别在狼妖病时、垂死时，与狼妖死后不久采下。除了颜色外，客官亦可轻晃几下，感受其粘稠度。”

贾铁心依言拿起瓶子分别摇晃一圈，优品的流动性较强，质感比后两者轻盈。普品已稠得有些难以摇动，且挂在内壁上后会附着少许时间，无法立刻恢复。

她小心地放下瓶子，看向尚未介绍的瓷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