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网 > 云巅盛景 > 第47章 少年人(三)

第47章 少年人(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永羲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很中规中矩。他不是什么历经了大悲剧,譬如父母双亡、家族败落一类的人,可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快乐。他的童年,无聊、寡淡、土气且不幸。若论起他的家庭,说平凡也平凡,说不凡也不凡。

也许他家中最不凡的,就是名门望族的衔名,还有那个名叫白成焕的父亲。

倘若聊起白成焕的话,那便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了。他在立辰之乱中表现得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后来又成了天子朝中的元老,列为三省宰相。可在之后的某个日子里,白成焕举荐了自己的二弟白成烨做宰相,自己则领了太师的所谓虚衔——这就又成就了一段佳话。

人们都说白太师品格高尚、风骨不凡,是圣人中的圣人、贤者中的贤者。或许是这世上流传了太多有关他的佳话罢。人们把白成焕像仙人一样在天上高高挂起,连他本人最真实的模样如何,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某年在白府,还是永羲年幼之时。

白府的宴会摆的盛大。府邸正门的朱红柱子上飘着几盏淡色的长灯笼。往来的宾客皆身份不凡,所以出手亦不凡——那些显贵之人叫他们的侍从抬着大箱子,几箱几箱的往白府里送些什么。当年的宰相白成焕就站在府邸门口,满怀热情地招揽着这些宾客。

永羲由于年少,被父亲禁止参与宴会。年幼时父亲朝他讲,身为白氏子弟,皆是要入朝作为文官的。既要身为文官,便要熟读四书五经、明白天子心思。因此这时候的他只需在屋子里读书便可以了。至于剩下的事情,父亲叫他什么也别想。

但纵使父亲保守严苛,敏而好学的永羲还是止不住想起别的东西。宴会当日他在白府的竹林中穿行着游玩,身后藏着一本父亲不叫他看的闲书。这时候,茫茫的竹林中突然显现出一大片繁华的景象来。

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穿着深青袍衣,衣服上绣着暗色的青龙纹。男子头上戴着银冠、插着银簪。纵使他年纪已有些大了,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些许斑驳的白点,但乍一看仍旧能瞧出他风骨不凡的一面。藏在竹林中的永羲横竖一瞧,发现这人是他父亲。

白成焕的身后跟着数不清人数的宾客。成焕大袖一挥,对众宾客们做出一派邀请的姿势。众宾客受邀过后,便蜂拥着进入白府的深院中。这时候永羲又一瞧,发现宾客之中也夹杂着几个小孩子。不过那群人走得太快,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些孩子究竟是谁。

白府的厅堂左右,摆着一排排华丽的丝绣屏风。这些丝绣屏风的前头,摆着一行行长桌子,桌上罗列着各色果盘与酒樽。白成焕朝众宾客讲,那些屏风来自江南,只有设宴时候才会摆出来给诸君看——白府平日里崇尚节俭、一向素朴,是不会摆设出这么奢侈的屏风的。

永羲方才离了竹林,朝众宾客蜂拥而至的地方行去。他一边走一边纳闷着,前些日子里母亲屋中刚才摆着的、绣着喜上眉梢图的丝绸屏风,今日怎么不见踪影了?父亲借口母亲是他家女眷,不叫母亲参加这一类的宴会,今日就连母亲屋子里的屏风也被父亲弄的不知去哪了。

永羲就这样边走边疑惑着。由于他并没有专心走路,而是边走路边思考,因此他走着走着,便同一个端盘子的侍女相撞。侍女的个子比他高出一大截来。若论起年纪,貌似要让他叫她姐姐。侍女姐姐撞见他时踉跄了一下,见到他后慌忙行了礼,便急匆匆的走了。永羲这才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回环的游廊之中。

游廊中的侍女们全都列成一列、纷纷端着盘子。她们似乎在往前走、似乎姿态庄严,像是在为某个大型场合做服务似的。永羲朝着那些侍女们移动的方向,毫无知觉的向前走着——他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扇宽敞的大门前。

大门中的人们明显正在做宴会。厅堂中的宴会场面盛大,而厅堂本身又长而深阔,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此时的厅堂中歌舞升平,一群穿着粉色纱衣的舞女正处在厅堂中央,围着圈跳起舞蹈。

“东境的舞还是太传统些了。依我看,南边的某些胡旋才好看呢!还有西境过来的异域舞姬,戴着面纱,姿态摇曳,跳起舞来那叫一绝。”

“我东境向来是中央为政之地,自然不比其他地方来得引人注目。”厅堂尽头传来白成焕低沉的声音。白成焕清了清嗓子,又随即道:“东境乃中央之地,崇尚文治,自有一股书香之气。西境乃习武之地,推崇武功,自有一番尚武之风。南境乃富庶之国,商道亨通,自然引人瞩目、热闹非凡。至于北境,兴百工、重科技,自与别处不同。”

“我云端国还真是‘处处通达,百兴而无一废’啊!”此刻的白成焕正值心情激荡之时。他立刻站起身来,举起酒樽面对席上诸公。席上诸公见此,大都举杯附和,一概欢庆。这时的厅堂中立即呈现出一派博大宏伟的气氛。

白成焕道:“诸君啊……如今我云端河山盛景,想要借此永得延续。既要永得延续,便要守好旧礼。我端国中的每个人都需要待在自己应该待在的地方,莫要蔑视尊长、挑衅等级、无视秩序。倘若无视旧礼,则盛世将化作土灰,盛世将不再矣!”

“君便是君,父便是父,臣便是臣。诸君需秉持文治,以仁义为本,莫要越界。今日白某在此,是要告知诸君,白某将不再做宰相了。日后的宰相,将会是白某的弟弟白成烨。而日后的白某,将会是当今的太师。”

躲在堂外偷听的永羲听堂内的父亲讲了一概客套话,直到最终关头,才终于说出了自己行此举的目的。永羲不禁觉得他父亲是个麻烦鬼。这个名为父亲的麻烦鬼躲在厅堂内,躲得叫他看不见也摸不着,紧接着便开始吼一些无边无际的鬼话。

那次宴会里的许多环节永羲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白成焕中途命人拉上来了一只铜鸟,不知是朱雀还是凤凰。如今虽是白日里,举办宴会的厅堂中却黑暗的发狠——那种黑暗是一种朦胧的黑暗。如今厅堂中的情况就像立辰之时的云和殿一样,只有薄薄一缕光照进了屋子里,就像是细密的蚕丝一般。

光把屋子照的朦胧,叫人看不清哪里是光明处、哪里是黑暗处——仿佛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光明与黑暗一样。

铜鸟就伫立在这束光里头。不过铜鸟的表面是斑驳的,因此光照过黄铜的表面,留下了许多参差不齐的阴影。白成焕与厅堂中的其他宾客,就这样狠狠的盯着铜鸟表面看。他们似乎都想要看清,这铜鸟究竟是朱雀还是凤凰。

堂中的许多宾客都愣在座位上。他们如今仿佛不像个人样,他们的身体就像是几根木棍支撑着一个球状的脑袋。那些宾客碍于白成焕的势力,感到紧张,害怕在堂前得罪他。而作为位高权重者的白成焕本人,如今周身也汗涔涔的。

铜鸟究竟是朱雀?还是凤凰?

“白大人。这鸟……这鸟应当是凤凰罢。至于它究竟是雄凤,还是雌凰,下官也未曾知晓。还请大人恕罪。”白成焕朝下面的席位定睛一瞧,发现他的某同党正朝他说着话。那人应当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怀着巨大的勇气,在他面前把话说出口的。

“啊。啊。是凤凰。”白成焕迟钝地回答道。

幽深的厅堂里一时间静默无声。

良久过后,一个孩子终于说话了。

“这鸟究竟是朱雀,还是凤凰,重要吗?朱雀和凤凰本来就长得很相似,所以该如何分辨它们呢?”孩子道,“或许这鸟究竟是朱雀,还是凤凰,根本就不重要吧。再或许,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

成焕见这孩子说了这样一番话,只皱起眉头来,生气的赶他走。他觉得这孩子不仅碍了他的面子,还妨了他成大事。躲在堂外的成焕的儿子——永羲,只远远的看见,那孩子披了一件红色的衣裳,剩下的就什么也没看到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