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妙笔生画,没一会儿就绘出自己梦中胤禛穿着喇嘛的画面,画完大笑:“哥哥,我把你画得有点傻是不是?”胤禛靠在胤祥旁边,一直看着胤祥画的过程,也觉得这模样与自己多少有些大相径庭,但意境上还是很通透的样子,总觉冥冥中诉说着什么,更感自己的王子身上带着奇妙的颖悟,赏赞这画:“我倒不觉得,显得我很是高大,原来我在王子心目中是这样,也还不错。不过,我满意的还是这小蛇,甚是可爱。”胤祥脸微微发红,拍拍胤禛腿:“你说的,无论在何处,我会是你身旁的那个小动物不是么?”胤禛点头肯定:“是,伴我在这空荡世界,仅有我的王子罢了。”胤祥躺进胤禛怀里:“可是,为什么我不能盘在你怀里啊?”胤禛轻抚胤祥侧脸:“你没发现你刚从我的山洞爬出去吗?”胤祥一下子从胤禛怀里撑坐起来看向那小蛇,惊喜道:“啊,我竟没发现它是从这出去的,胤禛,你怎么知道。”胤祥的身子转向胤禛,胤禛盯着胤祥看得入神:“因为,它是你现在的样子。”胤祥也后知后觉地回身看了下自己的坐姿,确实盘在炕上,爬到胤禛膝上像条蛇,接着他便下意识回头对着胤禛龇牙吐了吐舌头,仿佛想让自己模仿得更像一些。谁知就这一下,只见胤禛低下头,轻轻含住了胤祥吐出来的舌,咫尺之间,淡淡道:“你是没离开过我。”原来,胤祥画的是胤禛的心灵世界,而胤祥便永是如此住在胤禛心中,似远实近。
这日午后,胤禛批理藩院事务,从归化城都统丹晋请,添设归化城理事同知一员,并赐予归化城都统丹津御笔诗扇一把、合包一对、绒缨凉帽一顶。胤祥这时已开始翻阅有关松赞林寺的地方志,这寺建造源于中甸地区佛教各派纷争,最后格鲁派胜出,便以此寺的修建为标志统一了地方混乱信仰。在书上还能看到此寺修成的样子,很有西藏布达拉宫的意思,椭圆形城垣,外观鲜艳呈黄,让人是想去看看实际样子。
胤禛看着胤祥很认真读书,对这寺很感兴趣的样子,只觉这寺倒是适合以“归化”为名,也参与到对这个寺的赏鉴中,提供着更多自己知道的情况:“如果没记错,这寺里还藏有大藏经《甘珠尔·丹珠尔》,实为珍稀,去看看是挺值得的。”胤祥回眸:“甘珠尔,此语熟悉,这个,不是你给弘晓的乳名?”胤禛点头,心下纳罕胤祥还记得,只见胤祥看着这寺,倒是有些失落,便搂他过来问:“怎么了,这个名字吉祥,不好么?”胤祥摇摇头,又靠在胤禛怀里闷闷道:“我都没这么好的乳名,只有什么小喜之类的……不太像话。”胤禛一手环抱胤祥脸靠在自己肩上,慢慢抚着:“我家王子都会跟儿子较真了。谁说你没有?”胤祥抬眼,目光灼灼,似乎刚出世般清澈,好奇追问着胤禛,胤禛抚摸着胤祥头慢慢道:“你知我何以常以文殊菩萨比你,不只为你漂亮,还为你有之差一步成佛的智慧。更因你生而唤祥,妙吉祥者,法王子者,便是文殊了。”胤祥被夸得喜不自禁,这下知足了,羞了,更靠进胤禛怀里:“你明明总说我笨。”胤禛轻轻笑道:“大智若无智,叫我自负聪明也看你不穿。”胤祥也不觉得自己真的笨,胤禛这么聪明,说自己聪明,那自己自然是真聪明,也许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聪明的聪明呢,懒得接着想,胤祥管自己继续翻看松赞林寺图册。
十七日,胤禛与胤祥一早起身要去寿皇殿行祭礼,次日就要发送梓宫。胤祥在更衣时莫名看了眼养在床头的那盆兰花,只觉有什么特别之处说不出,便扯着胤禛看,胤禛温柔肯定道:“内有同心兰花一朵,王子没看出?”胤祥再仔细一想,这才反应了过来,欢欣地叫人进来,进来的是太监李进玉,胤祥传旨道,“此花内有同心兰花一朵,交去画作、裱作,着蒋廷锡照样画。”胤禛从身后搂着胤祥问:“王子何以喜欢这个?”胤祥拉着胤禛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贴着胤禛脸只回:“花发秋心赛合欢,秋兰心好胜春兰。花前倒挂红鹦鹉,恰比西方共命看。”胤禛笑笑:“杂宝藏经有云:雪山有鸟,名为共命,一身二头,识神各异,同共报命。”胤祥反手抚上胤禛的脸,看着窗棂外的光,不禁与胤禛道:“昨日与你画那画,不免想如何与你共生一处。如今看这花,倒似得了道理。”胤禛将胤祥抱得更紧了,将脸埋进胤祥肩膀,只轻轻道了声谢,许久以来的思索更一齐涌泛上心头。
诸王贝勒贝子公以下、文武大小官员、外藩王贝勒贝子,王妃公主郡主以下、八旗官员之妻照前齐集,孝恭仁皇后梓宫十八日将发引,行祖奠礼,上亲诣奠献。张廷玉记之,“上哀恸良久,近侍诸臣再三劝请,方还宫。”现实中,胤禛不过是祭奠罢,在梓宫驻足了一会儿,只因前两日与胤祥在御景亭看这边殿里光亮,心生好奇在殿里点了多少灯。思忖着,既然有允禵这个好儿子守着,太后应该不怕孤寂,剩下的日子将灯减少一点才好。接着,旁边的胤祥拉了拉胤禛袖子,投来了别具意味的眼神,传达着一种劝慰与同情,看得胤禛竟不小心想勾起嘴角,强行收敛下来轻声道:“回宫吧,今日要上朝。”通报的太监洪亮传皇帝的话:“皇上摆驾回宫,今日辰时,养心殿御门听政。”胤禛与胤祥便同在众人的跪拜中离了寿皇殿。剩下上下官员王公,或如张廷玉、励廷仪等大臣心生庆幸一日得办完两事,便利不少,或如诚亲王、廉亲王等王公,心生厌烦,有祭礼还上朝,没完没了。但都一从寿皇殿离开,便前往午门等待入宫。
“祥,你不必来上朝,先去造办处为我取个物件,到乾清宫西暖阁等我,可好?”胤禛在卤簿上便问胤祥,仿佛什么事都要经过胤祥允许才能干。卤簿将要穿进神武门,胤祥看向胤禛道:“好,反正我也总听得晕晕乎乎,说吧,拿什么?”胤禛牵住胤祥的手,说道:“一个长九寸宽六寸高七寸的高丽木箱子。其他的,你喜欢什么都带点回来。”胤祥觉得这个箱子,也许没那么简单,不知道胤禛又在想什么。刚想问,卤簿穿进神武门洞里,周围一片漆黑,胤禛的脸突然凑了过来,声音只剩气声:“祥,我最近在想,如果我突然消失了,我的小蛇该这么办。”胤祥不知为何,心里一空,说不出话来,只是赶紧将胤禛一把扯过来,狠狠在他耳边道:“你敢,我就从你的卤簿上跳下去。”胤禛不禁一笑,卤簿穿出了神武门洞,面前又是广阔的宫,蔚蓝万里的天,黄瓦红墙,胤禛抓紧了胤祥的手自然道:“祥,我答应你,我会竭尽全力,一直陪你。但是,你也答应我,如若有万分之一的情况发生,你在这坐好,帮我看好这一切。”胤祥静静地,看向胤禛看向的地方,乾清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理解胤禛的话,也不知应该如何再拒绝胤禛的话,只是默默开始滴泪。卤簿不知觉间停下了,停在造办处门口,胤禛侧脸看向胤祥,轻轻掰过那张可爱的小脸,用拇指帮着胤祥擦泪:“好啦,哥哥都答应你了,我会竭力陪你。怕什么,胆小鬼,我也舍不得你的。皇帝总要提前想很多,我只与你说这一次,以后再不说了,好么?”胤祥的泪还是默默从那双漂亮的凤眼里蹦落出来,但这次他点头了:“知道了,你记住自己答应我的就行,我要去造办处了。”说着就要离开御座,然而这次步伐很慢,还没离开,胤禛便轻轻地捧着胤祥的脸,吻了吻那清澈的泪,又碰了碰对方小小的唇,淡淡道:“好甜,去吧,哥哥等你回来。”
胤祥凛然离开了卤簿,往造办处走,一边走,一边泪流满面,走到造办处门口才止住了泪,他回眸看了眼远处的乾清宫。他突然又觉得胤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喜欢叮嘱,要去送太后了,时局不算稳定,胤禛心里多了点顾及也是正常,自己没必要想太多,还是过好当下就好。胤祥擦干了泪,踏进了造办处。
辰时。上御养心殿,大学士马齐、嵩祝,协理大学士事务工部尚书徐元梦,大学士白潢,礼部侍郎在学士里行蒋廷锡、邓德、三泰,兵部侍郎在学士里行伊都立,学士常保、查嗣庭、胡煦、吴士玉、鄂托拜以折本请旨。
吏部所议大学士马齐等票签错误,应罚俸一月一?。上曰马齐、嵩祝、徐元梦、王顼龄、白潢俱从宽免罚俸。吏部所议大学士马齐等不行照例票签,应降级调用一?。上曰马齐、嵩祝、徐元梦、王顼龄、白潢降级调用之处俱从宽免。几位大学士皆上前请罪谢恩,心中慌张,没想到这一日竟被连举出如此多错来,皆惶恐万分地跪叩在地。只听屏风里皇帝声音从容传出:“此非朕故欲挫折议处尔等,因尔等有舛误之故、故部内照例议处具奏、朕俱从宽免。嗣后尔等仍然舛误、部内议处、朕仍然宽免。知愧用心与否是在尔等矣。”胤禛确实不是很在意这些错处,但不喜欢自己发现了装作没发现,不说,这些大学士们只会觉得这个皇帝好糊弄,从侥幸到懈怠、挑衅不需太久,胤禛不喜欢侥幸,对自己看得上的人反而更愿意提醒错误。如今,大学士们与这位皇帝相处久了,自然也是心中有些数,为何票签等误会反复发生与被指出,自然心里更生敬意与谨慎。又覆请吏部所奏给与张伯行等荫生一疏。上曰依议。张伯行、李维钧着给与一品荫生。
接着是刑部,上李英贵等议罪一疏。上曰,李英贵从宽免枷责。着发遣。余依议。传谕李英贵之子弟。李英贵所欠内库钱粮甚多。这所欠钱粮。伊等宜作速代还。如又听从李英贵,不能还完,将伊等从重治罪。
到了工部事,大学士覆请工部议准河南省、徐州等处工程交与王希舜修理一疏。上曰河工关系紧要,交与王希舜恐致迟误,着暂动库银修筑。马豫在浙江提督学政任内声名不好,亦发往河工。所动库银着落王希舜、马豫填补。又覆请工部估计贡院所用桌椅等物一疏。上曰,这估计贡院内所用桌椅等项钱粮。着交与张坦麟办造。有可节省之处。着节省。
众人发觉今日皇上语速很快,处理事来,几乎没有犹豫,也不是之前慢,而是之前皇上轻松许多,今日很有要接着干别的事去的意思,所以即便有需要指摘的事,也几乎不多言警告,交代完所有自己意思,便退了朝。
胤祥在木作,取到了胤禛说的那个长九寸宽六寸高七寸的高丽木箱子,很别致,很严实,加了锁,好像比胤禛给地方官员准备的密折盒子还要精细耐久得多。胤祥只觉得应该是装了很重要的东西,但终究没能明白装什么。接着他管自己在木作看到,拆卸班竹烘笼四个,是当初胤禛说自己怕冷,提前安排做的,如今做好了,胤祥便着总管张起麟持去养心殿。
听政结束,所有人正喘一口气,准备听那声洪亮的“退朝”时,皇帝却是先传了总理事务王大臣、满汉文武大臣九卿巳时入乾清宫西暖阁的信儿。随后退朝声响,众人退出养心殿,大多疾步小心退出宫去,个别王公如几位亲王心中若有所思,但也不敢吭一声地管各自离去,觉得此番安排意义非同凡响,也只是觉得可能与明日发丧,接下去许多日宫中的安排,但上次先皇梓宫发送,也并未有找些王公大臣去乾清宫的事,于是大多人终究猜不透,有些聪明的则不再猜。所谓总理事务王大臣满汉文武大臣九卿,出了养心殿后,在宫中礼仪官与侍卫牵引下往乾清宫去。允禩心头开始不安,隆科多懵懂,倒也觉此时很像自己当初先帝驾崩前被传去畅春园一般严重,张廷玉、马齐则安之若素,其他官员更不知所以然,按部就班。
刻字作里,胤祥叫人取来太平有象寿山石图书一方,传镌雍正尊亲之宝,然后自己坐在刻字作一张桌前,听着养心殿那边动静。约略一刻钟后,郎中保德递交袁景劭、滕继祖各篆字样二张,呈怡亲王看。胤祥认真看了一会儿,传谕道,准袁景劭篆的三行样式,笔画掩草收拾好,再照样镌刻。刚传完,听到养心殿鞭响,胤祥立马站起身,带着盒子走出门,往乾清宫去,恰巧看到了廉亲王等都在前方,已经走上乾清宫正殿前的白玉石台基,胤祥加快了脚步。